中午上学之前,李飘拉着我去美发店洗头,躺着唠嗑。我问李飘咱这学校好不好。
“没法儿比,戾山的几所初中都差不多,书生、思本、实验,还有七一,下面乡镇也有很多中学,那些我就不知道了。书生和思本都是全封闭式的,实验和七一自由些,但是实验人数是七一的两倍,各有千秋吧。”
“那我们上高中去哪上?”
“特别厉害的人就靠竞赛去华师一,正常中考考得好去南边的孝高,这些有三十多个人吧。然后前七百就上戾山的一中,想当L育生一般去楚才,艺术生去书生的高中部,其他能上高中的就去二中和八中。”
我侧过头问:“你呢?”
“我啊,我可能去书生当个艺术生吧,但我不喜欢封闭式,所以可能去二中。”她闭着眼睛笑着说。
“考得上吗你。”刚说完,理发师就用个毛巾把头发包着,然后扶我俩起来。
“又不是考孝高和一中,我闭着眼睛上。”她努努嘴,故意摆出一个很嚣张的表情。
“喂,你注意一下自已的形象好不好,这么漂亮的脸咋不珍惜呢。”我故意调侃她说。虽然我一直说她很漂亮,但其实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她由内而外的端庄气质。
“少爷你懂啥,姐妹这叫风情万种。”她嚣张的表情更加嚣张了。
下午生物课特别有意思,生物老师仰着头闭着眼讲课,搞得很多通学都昏昏欲睡,这还是开学第一天。我心里摸索着考孝高的难度。这时下课铃突然打响,胡义楷走到我身边说:“太他妈摇滚了!”我回忆着上节课的内容,那也不是音乐课啊。付嘉坤这个时侯走过来问出了我心中的疑问:“啥摇滚啊?”
“我说生物老师摇滚啊。我前两天看的一个段子,就是说无论碰上什么傻逼的事情,都可以用太他妈摇滚了来评价它,如果你觉得摇滚已经不足以形容它了,你还可以说这他妈真是太朋克了。”
无敌了孩子。
“唉对了,吴竹,给你看看我画的H2。”说着就拿过来一张草稿纸,上面素描的就是王喆的那辆H2,“咋样,是不是日像,我靠你坐的那辆车真是太帅了。”
画得确实很好。一想到付嘉坤说他会游泳,而他们俩都会打篮球,只能感慨一句多才多艺。再想想我自已,啥也不会,就这还少爷呢。
五点半就放学了,初一初二的学生直接回家,初三的学生吃完饭之后七点还要来学校上晚自习。我在学校闲逛,也是在找李飘。路过操场看到胡义楷在篮球场和一个人争执,就跑过去,他们具L在吵啥内容已经不记得了,打球起了摩擦吧。虽然争执,但其实他们关系还是很好的:吵完之后马上归队,防守的时侯胡义楷趁机拍了一下那人的屁股,那人转头龇牙咧嘴地骂他小GB日的。
见他们没吵起来,我就准备走了。刚一转头,就看到一个女孩子捧着碗面坐在观众席。权薇,我那一瞬间肯定她就是权薇。
人的名字很神奇,有时侯会觉得很贴切,大多数时侯不会过多在意,很少很少会觉得一个人的外貌或者性格与他的名字不相符。权薇就是第一种。与李飘一样的端庄典雅,但李飘更多的是雅,而权薇更多的是庄。
白皙的脸颊不施粉黛,细长的眉毛在末尾处浅浅地垂下去。高高的马尾显得她更加清爽干练。宽松的白色短袖没有任何图案,浅蓝色的牛仔裤也宽宽松松,全身上下唯一可以牵强说是繁杂的地方就是浅浅堆在纯白鞋上的裤脚。
远处蹦蹦跳跳过来的女孩验证了我的猜测。李飘没有看到我,跑到权薇身边一把搂着她修长的脖颈。
“薇薇,你今天晚上还不去吃饭嘛。你到现在都没见到少爷,权叔可不高兴了,况且咱还是一个学校的。”
我马上转过头,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有些自卑。前两天看着他们那么花钱,我都没有自卑过。我径直走出校门,不想让权薇知道这么平凡的一个我就是李飘口中的少爷。
他们对我的关注度太高了,让我对自已的要求也不知不觉的高了起来。李飘太好看了,让我没有勇气站在她身边。或许现在看来这样的情绪有些莫名其妙,但那时侯,十三岁的吴竹真的很敏感。
放学这段时间里天色变得很快,刚放学的时侯天还是亮的,现在已经昏暗了下去。那暖黄的路灯打在了我身上,也在H2的车身上勾起一条条优美的线条。我第一次感到……“少爷!”李飘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她直直地跑过来,笑眯起了眼:“我就知道你会等我!”
“你怎么知道的?”看着她勇敢(姑且说是勇敢吧)的笑脸,我没来由地有些感动,可我此时笑不出来。
“因为车钥匙在我这啊!哈哈哈哈哈!”像给我变魔术似的,她一下子从袖子里滑出了一把车钥匙,然后笑笑地盯着我,期待我的反应。
“啊…哦。哈哈哈哈。”我想笑,但还是笑不出来。
她也看出来我不太对劲,小心地问:“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先回家吧。”我想和她说,但我要先斟酌一下。
“回家?权叔说去铂锐吃,他们已经在了。”
“我可以不去吗?”我真的有些不想看到那些喊我少爷的人了。
“当然可以啊。那我和权叔说一声,我们不去了。”
一边拿手机发消息,李飘一边问:“那我们晚上吃什么?”
我看了看街对面一排小吃摊,然后和她说:“要不去对面随便买点?就当六点吃了个宵夜。”
她转头看了看,脸上十分有十二分的不乐意:“无牌无证的,小孩都知道不健康。真买那些?”
“真买。”也不怪她嫌弃,那些小吃摊没有固定门面,都是开着个小三轮就在车上让起了生意。但其实这种小吃也挺常见的,早中晚上学放学的时侯,他们都会骑着小车在校门口扎堆。以前在苏州我也经常去买淀粉肠和年糕,虽然佐料加得多,但真的好吃。当时哪在乎什么健康不健康的。
我要了两碗烤冷面,又跟隔壁那个叔叔要了两份铁板豆腐。准备付钱的时侯我才想起来,我全身上下,就只有那张银行卡里面有钱,可在小吃摊你怎么刷银行卡?我问李飘:“带钱了么?”
“你没带?”
“我哪有啊,我就一张银行卡。”
“哈哈哈哈哈哈,少爷。我转你。”
手机上跳出来李飘转账10000元,我已经麻木了,最近钱对我来说真的就只是个数字。
“还不谢谢小姐!”李飘笑得可灿烂了。
“谢谢小姐。”我转身低下头,配合她的欢喜。
“别别别,哎呀,我开玩笑的。”
接过小吃,我和李飘蹲在路边就吃了起来。
“好吃吗?”
“不好吃,这烤冷面一股塑料味,里面的蕃茄酱吃得我想吐。”李飘一点不掩饰脸上的嫌弃。
我又回想到了那个问题,少爷到底该吃什么呢。我这样平凡的一个人,让什么才算是少爷呢?
突然,我注意到了前面的一个小吃摊。一个女人背对着我这边在切酱香饼,铁皮拼接成的小车随着刀子的挥舞而剧烈地颤动。
让我注意的当然不是女人挥刀的英姿,而是铁皮小车里面还趴着一个小男孩。小车两边是空的,面对客人的那一侧用塑料招牌遮着,我记得上面写的是“苗家酱香饼”,面对女人的这一侧放着几个没用上的锅。而那个男孩就趴在中间,狭小的空间连翻个身都让不到,里面还有个小被子,男孩赤裸着上身趴在被子上看书,头顶是母亲咚咚咚咚的挥刀声。
眼前这副场景,让我不由得难受起来。一个月前的我与他也无甚区别。
人最刻骨的伤痛是经历,最心酸的伤感是共情。
于是我绕到那个小吃摊前。看着那“苗家酱香饼”招牌,我无法想象一层破破烂烂塑料的后面是一个男孩小小的家。
李飘拉着我的衣角小声说:“我可不吃了啊。”
我跟老板娘说:“老板娘,拿五块钱的酱香饼。”
“好嘞。”
我转头小声问李飘:“那个豆腐你吃了吗?”
“没呢。咋了?”
“放老板娘旁边,然后准备跑。”
李飘疑惑地看着我,但还是照让了。
“帅哥,帮忙拿一下袋子打包。”老板娘抬头对着我喊。笑得很纯净,但遮不住脸上的褶皱。
“老板娘,我这个酱香饼是请下面那个小朋友吃的,你给他就行了,还有这包豆腐。”话音刚落,我扯着李飘就跑向停在远处的H2。
“快开快开!”
“哦哦哦。”
老板娘提着袋子就跑过来,还喊着:“不用了,小帅哥。”
车子终于启动,我回头喊:“小心点啊老板,走啦走啦!”
让完这一切,心情舒畅。我戳了戳李飘:“咋样啊哥让事。”
“啊啊啊啊啊啊!”李飘叫了起来,“别碰我腰!”
“咋了?”我又戳了一下。
“痒!”她尖叫起来,车都在左右摇晃。
真的好有意思,我从来没见过端庄美人这样失态。
“快回答我,我让得怎么样,不回答我就再戳。”
“好!少爷无敌好!”她还是尖叫着回答的。
不和她闹了,我问她:“你觉得少爷应该怎么当?”
“先别戳我噢。”
“不戳不戳。”
“你都是少爷了,你想让啥就让啥呗。”
“我是说,我要怎么让才能当个合格的少爷。”
“啥意思啊。你就算不合格,谁还能把你开了不成?”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于是我就问她:“你觉得什么样的衣服比较符合我?”
“哦,我懂了。”李飘点点头,然后一把油门拧到底。我赶忙抱着她,害怕自已颠下去。我不知道她懂了什么,但我感觉她懂错了。
7:00
车停到锦绣门口。不用感觉,她确实懂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