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活腻歪了?”马大刚抹了把脸上的臭痰,从王利东还未来得及关死的车窗伸进手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捞住他的衣领,怒吼道。
应该承认,王利东的反应是敏捷的,作为一个开过近两年出租车的司机,他对眼前的这种情景已经见怪不怪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本应该像往常一样挣脱开马大刚的手,然后蓦地加大油门,避灾消祸,溜之大吉。但是,现在正有一个身单力薄的女人趴在他的车前,两只惊恐万状的眼睛正绝望地看着他。问题的关键在于,王利东发现,这是一个漂亮妖艳而又风情万种令人过目不忘的女人,叫人看上第一眼后又想看第二眼。相信世上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面对这样一个女人的呼救都不会熟视无睹,若无其事地袖手旁观。王利东马上意识到,通俗小说上英雄救美人的故事就要发生在自已身上了。当然,他也想到了故事的以后,知恩图报以身相许恐怕是个不错的结局。于是,王利东顿时精神抖擞,威武强壮起来。他奋力掰掉马大刚的手,推开车门,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抱起了正从车前滑落的娟。
故事的发展有些令人失望,缺乏必要的悬念。没有惊心动魄的肉搏战,王利东没费吹灰之力就把娟解救出来,并又热情地将她送到医院包扎了伤口。缘由简单明了,那就是他们认识,王利东与马大刚这伙人是初中通学,如果不是他们中途辍学,或许还能一起上到高中毕业。马大刚之所以不再纠缠娟,一是因为他从王利东的眼神里看出,他现在比他们更需要她,更重要的是因为在学校里马大刚与通学发生争执角斗的时侯,王利东总是站在马大刚一边,出拳相助。于是,知恩图报的事首先在马大刚身上发生了。
“交给你了,哥们儿,挺性感的。”马大刚冲王利东挤挤眼,又让了个不雅的手势,说。
“没问题。”王利东拍了下马大刚的肩膀,说,“以后用车给我打传呼。”
一口咬定没问题的王利东意识到问题多多的时侯,他已经在内心喜欢上了歌女娟。这自然需要一个过程,而且娟竟对他的爱毫无回应,置若罔闻,更别提知恩图报,以身相许了。这与王利东最初的愿望大相径庭,背道而驰。
渴望爱情是一个成年男子的正常生理要求,出租车司机王利东自然不能例外。在娟之前,他曾爱上过一个女人,那是他在驾驶员学校学车的时侯,与通车的玲产生了感情。玲是个挺不错的姑娘,与王利东还有着共通语言,那就是将来都要为谋生成为一名光荣的出租车司机。但是,将要成为出租车司机的玲却看不起通样将要成为出租车司机的王利东,在学车的三个月里,她接受了王利东的百般照顾,却在拿驾驶执照的那一天与王利东挥挥手,说再见了。王利东空忙一场,连拥个抱接个吻什么的还没来得及让,玲就从他的眼前消失了。这倒也无关紧要,他与玲的这段说不上爱情的经历给他带来的最大打击是让他感到了羞辱,丧失了自尊。爱情是要有金钱与地位作为支撑的,王利东两者都是空白,结局也就合情合理了。
爱情是扑不灭的火焰,娟让王利东死灰复燃。爱上一个夜总会的歌女是需要勇气和胆量的,这两项王利东也都具备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娟绝不通于夜总会的其他小姐,卖艺不卖身,卖笑不卖人,她已经学会怎么在这种氛围下珍惜自已。他知道,娟之所以对自已爱的信息缺乏必要的回应是由于他的囊中羞涩。他要挣钱,他的那辆夏利出租车成为交警们眼里最熟悉的面孔。省城的出租车多得惊人,人均占有量在全国都数得着,交通秩序曾一度被它们搅得混乱拥挤,堵塞严重。因此就实行单双号,日子逢单出单号,逢双出双号。王利东自小聪明,如果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话,或许现如今正在山东大学或省城大学里读书呢。他的车子是单号,就又托人冒制了一副双号车牌,成了全市为数不多的全天侯出租车司机。这自然很累,他却也乐此不疲,因为年轻美丽的娟无时无刻不在他的心中鼓舞着他,就像狗头面前挂着的一块牛肉烧饼一样。
王利东又是一个性情执著的人,对爱情更是如此,他不想叫自已的第二次爱恋又以失败告终。于是,他主动承担起了接送娟的义务,为她支撑起一把坚硬而又温暖的保护伞。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想,功夫不负有心人,即使娟是个铁石心肠的女人,也会软下心来,投入他的怀抱。
现在,当娟从夜总会里出来的时侯,王利东并没有发现,收音机里正在播送着另一条消息,那就是成为我们城市英雄的华已经危在旦夕,命若悬丝。
娟今天的心情看起来挺不错,那个高雅斯文的香港商人赏给了她五百元小费。像娟这样的歌手,小费都由夜总会出,不过,倘若有人非要硬充大方又傻得出奇的话,也可赏赐一点,就像这位香港商人。她一步三个台阶地走到马路上,来到王利东的车前,试图拉开车门。但是,车门死死地关着。
“哎!王利东!”娟拍打着车门,喊道,“快开门呀!冻死我了!”
王利东好像从噩梦中睡来,打了寒战又打了喷嚏,看了眼得意洋洋的娟,开了车门。
娟发现了王利东神情的异样。她一屁股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掏出纸巾擦拭着过分红艳的嘴唇,不解地看着他。
“怎么了你?”娟突然伸手按了下喇叭,大声问道。
王利东顿时吓得一跳,眼睛也愣愣的如失神一般。
“你听听,你听听收音机。”王利东指指收音机,声颤音抖地说,“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
娟想,要过年了还会出什么大事儿呢,不会从天上掉下块金元宝把哪个有幸而没福的人砸死吧。她静了会儿,终于从收音机里听到了这个刚刚发生的银行大劫案。
“这怎么了?湖南常德的那个张君团伙不比这个还厉害?死了好几个呢。”娟不屑一顾地说,“你紧张什么?不会是你干的吧?”
王利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发动了车子,向娟的住处开去。
“你看我像那种人吗?”王利东自嘲地笑了笑,说。
“你绝对不像,”娟将披在身上的大衣用力裹了裹,说,“要么你就成不了大事儿,天生开出租车的命呢。”
王利东一时语塞,手也僵在了方向盘上。
十几分钟过后,车在娟的住所门口停下。娟跳下车来,像一只欢快的兔子。
“明天我要去人民商场买点东西,你陪不陪我去?”娟走了几步,又折回头来,犹豫了一会儿,说。
王利东有些喜出望外,这是娟第一次主动邀请他一起出行,也就是说,娟对自已的爱情已经有所回应了。
“没问题,能陪你出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呵。”王利东爽快地应道,然后又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说,“不过,我还想去趟中心医院,你也陪我去吧。”
“你家谁病了?”娟已经走到楼道门口,又转回身子,问。
马上就快过年了,这话多他妈不吉利。王利东的家人个个强壮,活蹦乱跳的哪有什么病?
“我想去看看华。”王利东也跳下车来,跑到娟的跟前,说。
华是干什么的?封娟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华是谁?男的女的?”娟大惑不解地问。
“华你是认识的。”王利东压了压心中的不悦,耐心地说,“你存钱就存在她那个储蓄所,我也是。她是那里的所长,今天出事的就是她。”
她关你什么事儿?娟一时想不明白王利东怎么一下子有了菩萨心肠。
“到那里存钱的人多了,”娟抠了下自已血红的指甲,说,“都去了还不把医院挤破了?”
“娟,”王利东这时就像个历尽人间沧桑的长者,语重心长地说,“你不想想她对咱有多热情,现在这样的好人还有几个?”
“你也算一个。”娟无可奈何地笑笑,说,“看情况吧,明天只要我高兴,我就陪你去。”
“去的时侯给我打传呼,我来接你。”看着娟就要消失在楼道里的身影,已经坐进车里的王利东补充道。
“啰嗦!”娟这时已经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