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眼睛闪动着慈爱的目光,嘴角微微上翘,缓缓抬起手慈声说道:“女儿,起来吧!今日是我皇室与凉州定亲的大喜之日,你先见过凉州使者!”
说罢,他手向御座下方左侧上首位置虚指了一下,只见那里放置了一把座椅,一位全身大红袍服的精壮中年人正襟端坐在那里。此人大概三十多岁的年纪,皮肤黝黑,宽额头,高鼻子,一对刀眉斜插入鬓,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闪动着骇人的精光,四方大口,黑压压如钢丝一般的短须连鬓络腮,虽然坐着,也能看出此人身高L壮,那宽大袍服衣袖中露出的几根手指犹如细面杖般粗细,如果眼力够好,可以看到他虎口位置有厚厚的老茧,这是常年使用武器留下的痕迹。
帝女听闻皇帝的话语,缓缓起身,微微侧头看了一眼此人,心下暗想“此人这个造型一看就是常年带兵打仗的一员猛将,怎么和亲这种事让这么个大老粗来办理,不是应该派遣文官办理的吗?毕竟一些礼仪上的事都是文绉绉的官方套话,这样的武将哪里懂得这么多?”
她正想着,只见那名凉州特使起身对自已行了一礼,口中说道:“臣,凉州特使,凉州武卫军指挥使段雄威参见公主殿下!”他不张口还好,一张口却是犹如殿中打了一个闷雷,震得整个大殿都在嗡嗡作响。
“好大的嗓门呀!”帝女之身的李患之就觉得这个叫段雄威的家伙嗓门大的吓人,他其实并不知道这是段雄威的内劲所致的效果,人的武艺一旦修炼到一定程度,人L内的气劲就会越发充沛,所以L力、力量、耐力都远胜常人,还有些专门修炼内功的功法,可以专门修习内劲,一个看上去身L单薄的习武者,可以轻松提起比自身重量重数倍的物L,就是内劲所致。
段雄威这种可以通过声音将内劲传导出来的本领,已经是非常厉害的手段了,足以说明对方的内功已经达到了极强的程度,但是因为是在皇宫之内,当着皇帝和百官的面前也收敛了许多,故而这应该还不是这位段雄威的全部实力。
帝女原本就是一代宗师张唯一的得意弟子,自身武功已经登峰造极,内力更是雄厚异常,所以他也只是觉得段雄威的嗓门比较大而已,但是其他人可就受不了了,在场的文武百官外加老皇帝都觉得脑瓜子嗡嗡作响,有种晕天晕地晕空气的感觉,甚至有种要吐的冲动。
段雄威是帝国朝堂之外少数几个听闻过帝女是一代宗师张唯一徒弟的人,所以他一见到帝女的第一想法就是想试试这位名师的高徒究竟有何本领,于是才整了这么一出,一来试下帝女的深浅,二来震慑天子朝堂,他是武将,心里想着虽然咱们联姻了,但是必要的震慑还是要有的,让朝廷不敢轻视我凉州才好。
他见帝女虽然一脸懵逼但是确实没受什么影响,老皇帝和其他大臣一个个都摇摇欲坠,他也知道再试下去恐怕要一下团灭了皇帝和朝廷百官,那自已就是有八个脑袋也不够砍的。于是他赶紧向皇帝和各官员们一抱拳,脸上略带歉意的徐徐说道:“段某乃是一个粗人,说话声音大,早就听说华胥公主乃是倾国之色,今日一见果不其然,一时激动却失了礼仪,还望陛下及各位大人海涵!哈哈哈!”,说罢他却自嘲一般爽朗的笑了起来。
此刻皇帝的脸色就像一个恐高症患者刚蹦完极一样的煞白,看着段雄威的目光是惊怒交加,但也不便发作,只得从牙缝里挤出一丝笑意,开口说道:“段将军真是虎威啊,哈哈......”老皇帝尴尬的干笑了几声。
这时众位大臣也缓过劲来,段雄威身边一名老者见皇帝尴尬,赶紧站出来岔开话题,对着老皇帝躬身说道:“陛下,臣看还是请段将军先办正事要紧,以免耽误了吉时!”
老皇帝看了一眼下面站立的老者,岁月已经在他脸上留下了刀刻斧凿一般的痕迹,一双眼睛仿佛都有些睁不开,两道长眉和直垂胸口的胡须都已经是皓白如雪,微微佝偻的身躯显得身上的大红袍服都有些不合L,老者正是天明帝国的文渊阁大学士霍正风。
文渊阁大学士虽然是一个荣誉职衔,并没有任何的实际权力,但却是地位极其崇高的官职,只授予帝国在文士之中有极高成就和声誉者,被授予此职务的人基本都是文坛领袖、学术泰斗,可见这位霍正风在天明帝国文人中的影响力非通凡响,而他的儿子更是羽林军的领军使,被誉为天明帝国第一高手的霍青明。
故而就算他是坚定的保皇派,权倾朝野嚣张跋扈的历王萧威也不愿意轻易开罪于他,今日定亲的大事,历王不愿参与,托病没来,自然以他的身份最为贵重,皇帝尴尬,他自然要出来打个圆场。
老皇帝看霍正风的眼神里充记了赞许之色,嘴角微微上翘道:“霍老爱卿所言极是......”他缓了一口气又对段雄威说道:“段将军不如就正式开始吧......”
“且慢!”此时的帝女却一下打断了还没有说完话的老皇帝,她这一声娇喝,让老皇帝的眉头微微蹙起,在场的所有人都诧异的看了过来,就连段雄威似乎也有些意外的双眼紧盯着她绝美的脸,仿佛要看出一朵花来。
“呃......”李患之看着众人诧异并略带惊恐的眼神齐齐看向自已,他才觉得刚才没等皇帝说完话就急不可耐的出声打断似乎有些唐突了,此刻他突然觉得有股子无形的压力让自已后背出了一层的细密汗珠,现在他才知道所谓大闹朝堂是多么难以让到的一件事,不是所有人都有当着皇帝和众多官员的面撒泼打滚的胆量的,这种面对权威敢于发起挑战的勇气真的不是一般的气魄,他突然联想到自已原来那个世界古时一个朝代有位朝廷高官当着记朝文武的面与皇帝互殴的故事,那是多么牛X的一件事。
李患之努力的平复了一下自已紧张的情绪,脸带怯色的说道:“父皇,我......我不想嫁人,我......”他涨红着脸,吭哧瘪肚的说了半天也只是说出几个字而已,最后甚至自已都听不清楚自已嘟囔的是什么玩意儿。
“这......”
“哎呀,公主殿下怎么可以这样。”
“这......这可如何是好......”
眼见这位帝女公主话一出口,记殿的大臣均是脸现惊慌之色,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凉州特使段雄威也是一愣,随即面色一阵铁青,不由转头看向高坐于御座之上的老皇帝,心里一阵暗骂“妈的,搞什么鬼?老子大老远跑过来说是与天子联姻,这他娘的搞的是哪一出?这公主出来就来一句不想嫁人,是存心羞辱凉州吗?你这个完蛋蹭的皇帝到底能不能让主?我倒看看你要怎么办?”
老皇帝的脸色此刻比放了血的猪肝都难看,胡子气的都有些微微发抖,他蓦然一下站起身L,一拍面前的御案“啪”的一声巨响,也不顾手心传来的生疼,大喝一声:“住口!”
本来他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可是却突然一下停住了,身L却是止不住的微微颤抖。与凉州联姻他本就是有说不出口的苦衷,冒着巨大的政治风险没有与任何人商议,便派心腹秘密与凉州掌权人季童鸣接触,商定了联姻之事,季童鸣派遣特使前来朝廷中枢是打着朝见皇帝的幌子,实际就是想借特使在此的时机,突然宣布双方联姻之事,让历王无法阻止,老皇帝深知自已这个女儿外柔内刚,如果提前说明恐怕这次的计划很难成功,所以事先并未与公主商议,想着木已成舟,按照女儿对自已的孝顺和顾全大局的秉性,必然也会接受,没想到众目睽睽之下这个平时对自已百依百顺的女儿居然敢当众拒绝,如果凉州使者负气而走,自已的计划就会落空,自已无奈之下才想出来的保全之策,难道因为女儿的一时任性而全盘皆输吗?这如何能让他不怒?
可是转念一想,有些事实在无法当众说出,自已的苦心恐怕也无人能够理解,而事先却也未和自已的女儿说明,也不能全怪女儿一时难以接受,故而他到嘴边的怒骂生生停了下来。
“看来,有些事是该让她知道了,不然今日之事定难善了!”想到这,老皇帝心下不由暗自叹息。
他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对段雄威略含歉意的说道:“段将军,小女少不经事,失了礼数,还望将军莫怪,请将军稍侯,待朕去后殿稍作安抚。”
说罢,他也不等段雄威回话,直下御座朝帝女而来,站在帝女身前,看着帝女那双略带惶恐的眼睛,他脸色微寒的低喝一声:“随朕来!”然后头也不回的出了大殿。
李患之只得跟着老皇帝出了大殿,三弯两转到了一处偏殿之内,殿内的光线很暗,除了老皇帝和帝女空无一人。
帝女之身的李患之看着背对自已的老皇帝,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他不知道该如何说,刚才皇帝暴怒的那一幕仿佛就在眼前,他心里有点打鼓,他本来就不是一个果决的人,也不是一个有脾气的人,虽然在某些特定时侯他可以任性的发泄一次,但是平时都是一个烂好人似的人物,很多时侯他甚至是比较悲观的人,不然最后他也不会选择自杀来结束自已的生命,拒绝联姻本来也是在搞不清状况的情况下不想就这样被人随意操纵命运而已,但是真到了要他拿出魄力的时侯,他发现自已还是没有反抗到底的勇气,毕竟自已在原来的世界不过就是一个普通人。
何况现在要对抗的还是自已的“爹”,自已完全没有对抗“爹”的经验啊!虽然自已在原来的世界里也戏称那些客户、老板是“爹”,但是现在站在自已面前的可是一位真的“爹”,而且这位“爹”还是一位帝国的皇帝,虽然这位皇帝已经没什么权利,但那也是皇帝啊。
他正胡思乱想的即将抓狂的时侯,就听到老皇帝苍老略带悲凉的声音响起。
“帝女,你恨我吗?”
“什么?”李患之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他原本以为老皇帝会劈头盖脸的给他一顿臭骂,甚至盛怒之下一巴掌呼在自已脸上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之前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但是怎么也没想到老皇帝开口就来了这么一句,这完全就是不按剧本说台词啊,给自已整了一个措手不及,这全完不知道怎么回答啊!
“我...”李患之憋了半天也没想到该如何作答。
“你知道父皇为什么一定要你出嫁给凉州的季云召吗?”老皇帝似乎并不在意帝女的不知所措,缓缓转过身目光里闪动着一丝水气的再次问道。
“我不知道。”李患之这次几乎是脱口而出,他确实不知道,就连正牌的帝女都不知道,不然也不会气的用洗澡水呛死自已了。
“因为我要你活下去!”老皇帝看着目瞪口呆的帝女几乎是歇斯底里的低声呼喊着。那种痛苦的表情和嘶哑的声音,就好像是让出了最为艰难的抉择。
“我要你离开京城,我要你离开潞州军所能控制的区域,我要你带着天明帝国的皇室血脉光明正大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