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的是紧张活泼,回到小南园已经下午了。
沈安之从昨晚到现在的心情可以说是经历了太多次大起大落,加上没怎么休息也没吃几口饭,身子已经有些不舒服,对姬彻道:“你还有什么吩咐吗?没有我回房歇一会儿。”
“人前一口一个妻主,现在就不装了是吧?”姬彻佯装生气。
沈安之懒得理她,“那妻主还有什么吩咐吗?”
姬彻:“有,跟我回房。”
沈安之立即警觉起来,十二级戒备,“干嘛?”
姬彻笑得很奸诈,“来嘛卿卿~”
沈安之绷不住了,“姬兰城!现在可是白天!”
沈安之歪在内室小隔间的软榻上吃着玫瑰糖酥酪,腹中有了食儿不再火烧火燎的,烦闷和紧张的情绪也消解了大半。
瞥见沈安之放了调羹,姬彻放下手中的书,“吃好了?还要点什么不?”
沈安之摇摇头,“你让我进来就是为了吃东西?”
“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饱了怎么干活?”姬彻起身又拿了几卷书过来,这些书都是沈安之的嫁妆,“明天我就要去太学,但是你也知道,我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为了明天不至于太丢人,你教教我呗。”
所以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场面的?沈安之简直百思不得其解。
她本来可以用雇凶杀妻一事威胁自已一辈子的,他都让好一辈子活在阴影中的打算,但是她没有,而且现在这个不耻下问的态度又是怎么回事?
自古男子无才便是德,就算能识得几个字,也是万万不能在妻主面前卖弄的,更别说当妻主的老师了。
沈安之:“我不过学了《男德》、《男训》,哪里会教人。”
姬彻:“别装,堂堂沈家长公子,连姚老八都知道你聪慧,我又不要你教我考状元,你教我识字就行了。”
沈安之油盐不进,“真不会。”
姬彻给自已倒了一杯茶,悠悠道:“看来还真得把你弟娶过来,他看起来很会读书的样子。”
沈安之:“咳咳,其实我也识几个字,你想先学《千字文》还是《三字经》?”
女尊世界的文字其实和现实世界所差不多,只因为是女本位,很多字形和字义发生了细微的差别,而且这里的圣贤书和典故都有种雌德充沛的美,姬彻学起来并不费力。
沈安之一开始以为姬彻就是心血来潮,学不了多久就会知难而退。但是她没有,不仅学得飞快,几乎是过目不忘,甚至能举一反三,根本不像她自已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其间姬彻还问了许多关于太学规矩和礼仪的基础问题,沈安之也一一为她解答。
姬彻一直学到掌灯时分,除了中途银环来送了一次饭食,就没有间断。
月上中天,灯油续了又续,院外的蛐蛐叫了又歇,沈安之困得都快睁不开眼了。
姬彻从书后偷瞄,对面的沈安之一手托腮,油灯微微跳动的火舌给他柔和的面庞渡上一层温暖的光,指如削葱,面若冠玉,因为犯困,半闭的眼睫轻轻扑闪,几缕青丝随着一点一点的脑袋摇晃。
灯下看美人,真不错。
“沈安之,沈卿卿,喂,醒醒。”姬彻唤了他几声。
沈安之懒懒睁开凤眼,还有些迷糊,很是可爱。
姬彻冲外面叫一声,“金环,伺侯你们公子先去休息。”
“你还要继续看吗?”沈安之以袖掩面打了个哈欠。
姬彻挑了挑灯芯,“我把《论语》看完,孔妇子的学问有点深奥。”
沈安之从软榻上起身,动了动有些酸软的肩膀,“慢慢来吧,不急于这一时。”
姬彻:“怎么,没我陪睡不着?”
沈安之:“······”
沈安之飞速逃走,心说下次再接她的茬儿我就是狗。
金环和银环在外间备了热水伺侯沈安之洗漱。
金环一边帮自家公子卸下繁复的头饰一边说:“公子,你觉不觉得主母她跟传闻中的不一样。”
沈安之:“哦?怎么突然这么说?你觉得有什么不一样?”
“我也说不上,就是,就是感觉。”金环挠挠头,“我说了公子你别生气。主母她不像别人说的那么没主意,相反她性格不坏,人也心细。今天从沈园回来前,主母让我去小厨房讨了碗酥酪带回来,我原本以为是她自已嘴馋,结果她是给公子带的,说公子早上只吃了几口桂花糯米藕,下午肯定会饿,酥酪甜甜的又不油腻,正好。”
沈安之本来以为是金环贴心,知道自已没怎么进食所以让了准备,却未想到是姬彻的安排,她居然从几口糖藕就能看出自已嗜甜,说一句心细如发也不为过。
这人,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
银环放下铜盆,拧了干净的丝绢递给沈安之,“金环哥说的对,我也觉得主母人不错,幸好昨晚她没事。”
“昨晚之事以后永远不要再提。”沈安之神色严肃,“她这人蔫儿坏,你们不要被她的表面功夫所迷惑,平日里也不要与她为难,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就是了。”
金环银环都点头称是。
等姬彻读完手中书卷时沈安之已睡着多时了,许是昨天折腾的狠了,加上姬彻好像也真没有什么逾矩的行为,他睡的还算安稳。
姬彻爬上床,把他往里推了推,吹灭了床头的灯,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姬彻就被沈安之叫醒了,本想再赖一会儿,突然想起今天是去重回太学的第一天,只得不情不愿地爬起来。
洗漱收拾妥当后,姬彻抱着自已的书爬上马车,水竹驾了车往太学去。
“我说你这瘟鸡昨日为何敢如此嚣张,原来是求了母皇再回来上课啊。”
姬彻刚走进讲堂就跟姚崇英碰了个正好,一大早就听她在那儿狗叫真是烦人得紧,姬彻不想与她纠缠,也不答话,径直往祭酒坐处走去。
碰了个软钉子的姚崇英在她身后叫嚣,“今日辩经,你就等着再被赶出去一次吧!”
姬彻依然不理她,走到祭酒面前行了一礼。
沈安之提过,太学如今讲学的有两位祭酒,赵祭酒宽和而讷于行,师祭酒机敏且言行俱厉。
看眼前这位女郎高瘦精干,眼神锐利,定是那位师祭酒没错了。
姬彻礼毕正要开口就被师祭酒打断,“你旁听一事我已知晓,我不知你用了什么手段哄得陛下开心,但是有我在一日,这堂上就容不得奸邪低劣之辈,你自去末席侯着,好自为之。”
姬彻也不再辩,转身走向末席。
旁边的通学们多是官宦子弟,有的跟姚崇英一样,根本懒得装,记眼都是赤裸裸的鄙夷,就等着看笑话;有的在窃窃私语,忙着从她身边闪开,像是姬彻把他们身边的空气污染了一样;还有的虽然不喜却也没有太过明显的表示,只装作看不见。
只有末席处一个打扮得跟个花孔雀一样的女子向她招手,“兰城!这儿这儿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