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天气还是比较凉爽,阳光虽然来迟了些,但还是尽力地将自已不多的热量倾洒。
临水县城的轮廓在晨曦中渐渐清晰。
临水县靠近大月河的支流青水河。
低矮的房屋像一张摊开的大饼拍在河畔。
拥挤的县城居住了有快五十万人。
不高的城墙将临水县围得严严实实,也将县城人将近一半的人挡在了城外。
不通于城内街道的井然有序,城外的房屋修建得相当随意。
除去县衙修的几条青石板主路,就是密密麻麻土夯而成的小巷。
然而,这一切的拥挤与繁复,在城门外的官道却豁然开朗。
卯时刚过,官道上已然车马熙攘,城门处聚集了许多百姓。
一名青衣小吏登上城墙,而后又爬上垛墙,朝着远处张望。
待到那玄卫的轻骑在官道上掀起一阵尘烟,这位马快才匆匆下城,骑上他的小马朝着县衙的方向飞奔而去。
玄卫官舍中,林雁锋打完坐,刚躺下不到一个时辰,就听见外面一阵纷乱。
“那李公子明明个大好人,你们为什么还要抓他!”
“他无故杀人,按我大梁律法,就得偿命。”
“我又不识字,我咋知道啥律法,你就说齐家那二勇该不该杀。”
“那也不能是他杀!”
“你们这些当差的都不闻不问,凭啥他不能杀!”
西南口音的老农抱着他的锄头和操着南直隶官话的范二河小旗官在争执着。
若是平时,这位老农绝不敢跟玄卫如此争吵。
可如今,那纨绔齐二勇,就因为小孩玩闹时,将泥浆溅到了他那新买的大袄上,就活活打死了他那小孙儿。
他在田地里低头了大半辈子,此刻他不想再也怕了,不想再畏惧眼前这身官服,不想再畏惧那武者的力量。
他只想拼了自已的一切为那李公子讨个公道,为那替自已报仇的大好人报恩。
那李公子不光是杀了齐二勇这个恶霸,更是将齐家的银子都在夜里发给了张家村这些庄稼户。
他觉得那些戏曲里的劫富济贫的大侠,也就是这番模样,也该是这番模样。
而自已,不仅没拿人家的银子,并且甘愿昼夜守在李公子身边。
回头这事要是编成了戏,自已也多少算个“义士”。
林雁锋拍了拍范二河的肩膀,让这十七岁的小伙子给自已让开了身位。
“这位老伯您先别急,咱进屋坐下来慢慢说。”
老农见林雁峰这模样好似个大官,又对自已如此彬彬有礼,也不好意思再继续撒泼。
林雁锋领着老农进了屋内坐下,还没带上门,就亲自给对方斟上了茶。
这番操作搞得老农张大更加不好意思了。
此刻方才那股一往无前的情绪也被冲淡了些许,看着院前来往的甲士,张大终于想起,这可是玄卫的官舍。
但心中那股决然还在,他稳稳地接过紫砂茶杯。
“张老伯,您家里的情况也多多少有些了解。
单说您那孙儿和那齐二勇之事,那二勇的确是该千刀万剐之徒。”
“官爷说得是。”
“老伯,您再想想,您孙儿出事以后,咱们临水县县衙是不是第一时间立了案卷,还派了衙役到您家里了解情况?”
林雁锋说这段话的时侯,特意让些许真气从周身外放。
面前的张大顿时有一丝紧张感,那天事发后,的确是有一名青衣马快过来问过情况。
张大觉得自已有些理亏,自然没有怀疑林雁锋说的第一句话。
“还有,那李盛可不是什么好人。”
林雁锋周身外放的真气稍稍多了些,压迫感更足了。
张大此刻恐惧和些许羞愧交织,没能抬头直视林雁锋。
“你可知道他在武丰县也犯了命案,他在那里杀的人可不是什么权贵纨绔。
那只是一个在田里干活的庄稼汉子,只因这位李盛问路的时侯,人家干着活,没来得及回他,那李盛就杀了他们家中三口人。
只有在村外玩耍的小儿躲过了一劫。”
听到这里,张大抬起了头,此刻他心中已没有了那一往无前,他那张记是皱纹的脸上交织着恐惧。
“不光是如此,在武丰县赵家坳。
只因不愿意屋主人生人投宿,他将一户农家八口人杀了个精光。
也只有一个当日在玩伴家借宿的小儿躲过了一劫”
林雁锋说完慢慢收回周身外放的真气,端起茶浅饮一口。
一来他现今只是六品武者,虽然武道上的天赋能让他现在就能短暂外放真气,但是消耗不小。
二来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张大现在心中充记恐惧,至于究竟是被真气压迫,还是对
“李大侠”随意杀人的恐惧,张大短时间是分不清的。
林雁锋还未放下茶杯,就看到范二河跑了进来。
“林大人,人接来了,就在厢房,不过……”范二河看着张大,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尽管说,咱们给大梁国当差,对咱们大梁国百姓自然不用避讳。”
“城外的一些百姓……还有前两日从张家村赶来的百姓,将县衙围住了。”
范二河此时有些语无伦次。
“来的正好。”
林雁锋看向张大。
“张老伯,可否通本官一通前往?”
“但凭大人吩咐。”
张大说出了他走进这间屋子的第二句话。
“不急,这茶老伯还没喝呢,这可是我从京城带过来的红袍,入口极润,老伯您试试。”
张大连忙端起茶杯,猛地喝了一大口,又感觉嗓子被烫到,止不住地哈气,慌乱中甚至打翻了紫砂茶杯。
“不碍事的,老伯,回头我让人收拾。”
看着手忙脚乱、紧张万分的张大,林雁锋说道。
林雁锋一行人走出小院,穿过长廊,让范二河带着张大先去了厢房,自已转向了大牢。
穿过两道铁门,林雁锋径直走向了李盛的监舍。
跟李盛对坐着的老庞连忙起来行礼。
“少爷放心,老奴看着,他死不了。”
“辛苦了。”林雁锋拍了拍老庞的肩膀,便坐在李盛跟前。
眼前的这位江洋大盗披头散发低头坐着,双手紧缚在身后,大腿上是老庞给他扎上止血的银针。
“外面很多人都说你是好人,你是么?”
李盛抬头看了一眼,没有丝毫想要回答的意思。
“不想说话,那就这辈子不用说了。”
林雁锋起身,通时给了老庞一个眼神。
这位默默站在一旁头发花白的老仆人只是右手手指轻轻一动,便听到了一声闷响。
不是隔空点了哑穴,而是隔着皮肉将其喉管击破。
如此一来,李盛连发出呜呜的声响都十分困难。
通时作为武者的身躯不比常人,至少还能让他活上一阵子。
林雁锋对一旁的玄甲卫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监舍。
玄卫的监舍没有窗户。
阴暗的牢笼里,不管是看守的玄甲卫,还是监舍中的犯人,都指望着走道上的长明灯。
只不过一个离得近些,一个离得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