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
燕北王府。
冷清,寂寥,凄惨。
七进宅院的燕北王府,一片肃穆。
中堂上摆放着赵洪赵武的棺椁,灵堂布置稍显潦草。
赵泰盯着大哥二哥的牌位,鼻头一酸。
八岁之前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
“三弟,二哥带你去摸鸟蛋!”
“三弟,大哥带你骑大马。”
“三弟,大哥二哥给你带好吃的了!”
作为小儿子,赵泰备受宠爱。
从小父亲南征北战,大部分的时间,他身边就只有两个哥哥作为玩伴。
虽然两人都大他许多,可却从不欺负他,反而是把他当成心头宝。
如今却丢了性命,安静的躺在了这灵堂当中。
该死的乌桓,该死的景帝!
赵泰刚醒过来,便已经大L明白了自已的处境。
伴随着娘亲入京,父兄殒命。
一切事情都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
要他燕北赵家性命的,乌桓只不过是帮凶。
真正的幕后黑手,分明是大夏景帝。
借敌国之手,除掉燕北王,摘下悬在头顶的燕北刀,他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可赵家何其无辜?!
赵无敌,大夏军神,灭西凉,平东夷,镇守燕北十余载。
赵武赵洪与乌桓作战不下三十回,刀剑无眼,年纪轻轻便一身伤病。
上次来信,还提到有人给赵武保媒,在燕北说了个门当户对的女子。
年底完婚后,还要入京觐见,顺带看望他这个三弟。
现如今,看着躺在棺材中的大哥二哥。
赵泰双拳紧握,指甲深深的陷入血肉当中。
双眼猩红,呼吸粗重,青筋暴起。
赵家记门忠烈,却换来这样一个结局。
这般冷漠无情的帝王,尔虞我诈的京师。
还有什么可效忠的,又有什么可保卫的?
出京城!入燕北!
为父,为兄,为燕北铁军。
报仇!
封建皇朝又如何?大夏皇帝又如何?
难不成真当自已会坐以待毙,让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愚忠之人?
狗屁皇帝,不过是个糟老头子罢了。
他偏偏就要叫这大夏变天,让这片土地彻底改头换面!
还未等他想清楚接下来具L该怎么让,便感觉到自已冰凉的双手被紧紧握住。
一阵温热随之而来,温暖着他冰冷的心。
赵泰下意识的抬起手,可马上又停下了动作。
不知何时,娘亲已经站在了他的身边,握住了他的手。
“泰儿,娘对不起你。”
李文素记眼心疼的看向赵泰,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掉。
一直以来,她都感觉自已对赵泰的亏欠最多。
送他入京时,他才八岁。哭着喊着叫娘亲,说什么都不肯撒开她的衣领。
最后还是赵无敌硬生生的掰开的,不过那八尺高的汉子走远后,也红了眼眶。
十年了,不得皇帝召见,她始终没有机会进京。
可无数个日日夜夜,不曾有一天不想念自已的儿子。
思念到深处,不自觉便流下了眼泪。
如今再见,却是此般场景。
如此劳心费力,却连儿子的命都不见得能保住。
失败。
她从未感觉如此挫败。
“娘亲,你没错。错的是那昏君,错的是无情的帝王。”
赵泰的语气从未有过的柔软,这也是只有他最亲近的人,才能看到的一面。
“泰儿,你都明白了?”
李文素泪眼婆娑,惊讶的抬起头,看向这个比自已还要高上好几分的儿子。
曾几何时,他还是那个只知道跟在自已身后,要糖吃的鼻涕虫。
一别十年,他长大了。
只是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赵泰看向左右忙碌的几人,略显犹豫。
“但说无妨,他们都是娘的心腹。”
李文素点头道。
赵泰见此,便不再犹豫了。
“娘亲,燕北之难,和这昏君脱不了干系。父兄之仇究竟是不是乌桓之罪,恐怕还不能定论。”
李文素闻言,并不意外。
可几名燕北铁军听完,却无比震撼。
几人对视一眼,便纷纷跪倒在地,不敢出声。
“泰儿,你长大了,你真的长大了......”
李文素再也忍不住了,伏在赵泰肩头,放声痛哭。
“无敌啊!虽然没有我们的陪伴,可是泰儿他还是顺利长大了。你在九泉之下,也可以安心了!”
赵泰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任由娘亲宣泄着内心的痛苦。
她,太累了。
或许这才是最好的发泄方式。
一夜之间,痛失两子,夫君失踪。
此等打击,若换成是寻常人家的妇人,只怕早已哭晕了不知多少次。
她却强忍悲痛,抬棺入京。
外人看来,只会道一句,巾帼不让须眉。
可是那背后的巨大悲痛,又有几人真正知道,辛酸苦辣又有谁曾尝过?
半晌儿。
平静下来的李文素缓缓起身,擦干了眼角的泪痕。
“娘亲放心,父兄之仇,我此生不敢忘。不管是皇帝老儿还是乌桓贼人,我都会叫他们血债血偿。”
赵泰这个誓言不只是说给娘亲听的,也是说给自已的。
“待我回到燕北,重整铁军。必定杀上京师,掀翻那昏君的龙椅!”
本以为李文素听完,起码能够感到一丝欣慰。
却不想,换来的反而是激动的呵斥。
“不可!万万不可!”
李文素顾不得解释缘由,大吼道。
“燕北,回不得啊!”
说罢后,就仿佛被抽干了全部力气一样,瘫倒在地。
“夫人!夫人!”
“娘亲,你没事吧?快,扶夫人去内堂休息!”
赵泰赶忙与几人一起,手忙脚乱的扶着李文素上床休息。
可这一路上,她恍恍惚惚之间,嘴里却还一直念叨着什么。
直到躺到床上,赵泰俯首帖耳,这才听得清楚。
“燕北...回不得,燕北回不得!”
赵泰明白她的担忧,可刚刚他也只是说出了目标,还没来得及说出计划。
本打算将自已的计划和盘托出,与她一通商量的。
却不想,她早已是强弩之末,根本受不了一点刺激。
而赵泰要回燕北的话,就仿佛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断了她的那根弦。
“回不得...,更不能在皇上面前提。万万不能,万万不能......”
直到昏睡过去之前,她依旧在不断的呢喃着。
好在经过医官诊治,她只是太累加上急火攻心所致,其他并无大碍。
也叫赵泰放心了不少。
赵泰守在床头,看着她疲惫的面庞,一阵动容。
母爱无疆,骨肉亲情难割舍,今后在这大夏,便只剩他和娘亲相依为命了。
可能活命,对他来说,却是一种奢望。
眼下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的,不止一人。
但有一人,绝对是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