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顾不上细想刚才那人的来历，反正也想不出。
东厢房比起正殿要简陋很多，一排过去分布着很多房间。
隐隐听见里面传来咳嗽声和痛呼，这里住的似乎都是生病的女子。
江玉捏紧了拳头，既希望能在这里找到王玲，又害怕在这里找到她。
每间房的外面都挂着不通的花束，她记得王玲最喜欢的是腊梅，因为那象征着面临困境的勇气。
挨个找去，果然有一间屋子挂有腊梅，用手指捅开窗户纸，里面的人背对着窗户侧躺，背影跟王玲有些相似。
江玉小心打开房门，里面的女子一听见响动立刻发起抖来，大喊着：“不要过来！不要！”
江玉赶紧冲上去捂住她的嘴巴，被她一口咬在手上，忍着剧痛安抚道：“是我，玲姐姐，我是江玉。别怕，我来救你了。”
“嗯？”王玲大睁着眼睛缓缓缓缓聚焦，认出江玉之后才松开嘴巴：“江、玉？”
江玉让她看着自已的脸，再次重复：“对，我是江玉，玲姐姐还记得我吗？别出声，别怕，我是来救你的。”
王玲瞪大的眼睛里立刻噙记泪水，像受了委屈的孩子见到父母：“玉儿……”
江玉鼻尖一酸，无法描述自已看到这一景象时的震惊、难过和愤怒，还有害怕。
不忍再看她惊惧又委屈的目光，只将人紧紧地抱着。
这些禽兽！败类！我一定会杀了你们！
屋外突然发出响动，两人顿时警铃大作。
江玉将王玲护在身后，掏出腰间匕首横在胸前，好在出现的人是青禾。
“大小姐，这是……王家姑娘？”
她捂住嘴巴，王玲已经消瘦的不成人样，露出来的皮肤上全是各种各样的伤痕，简直难以想象这几个月她受了多少苦。
王玲推着江玉让她走：“快走，要是被发现了你们会死的，快走！我已经这样了，就算出去了也没法活，走啊。明年就轮到你们家了，你爹娘不会愿意让你妹妹来的，你要想办法离开清水镇，不，是离开知青县。”
她越说越激动：“山神娶亲就是骗局，是历代知府联合县令等官员和有权有势的乡绅一起编出来的谎言。你快走，快走啊！”
江玉握住她的手：“我既然敢来就不怕死，相信我，我会带你走，还会为你们报仇。”
王玲瞪大的眼睛里不断流出泪水，可眼前这个与以往几乎判若两人的江玉，似乎真的有带她离开的力量。
王玲稍微冷静了些。
“青禾，你快帮她穿好衣服，我去外面守着。”
“是。”
王玲被折磨了这么久，精神接近崩溃，现下只因江玉的出现让她勉强支撑着。
江玉也从她口中得知了一些信息。
目前还活着的共有二十位姑娘，除了每年以山神娶亲骗来的，还有这些官员利用权势买来的、绑来的。
死去的那些都被他们扔到了后山，活着的一旦染上了病就会被焚烧处理。
受了伤的便住在这里，有大夫定期来给她们医治，医好了就要继续伺侯人，医不好也只能等死。
江玉和青禾先扶着她来到翻墙的地方，这里很隐蔽，轻易不会被发现：“你先在这等我，我去把其他人带出来。”
“玉儿！今晚来这里的不只有知青县的官老爷，还有其他县的，你千万要小心。”王玲急急地拉住她的手，把自已想到的信息全部说出。
“我知道了，青禾，你留在这里照顾玲姐姐，等我。”
江玉拍了拍她的手，说完，奋不顾身的再次回到厢房。
这里就是那些为了升官发财而不择手段的混账用来交易、拉拢人脉的地方。
刚才遇见的神秘男子很有可能就是为了来抓捕这些官员。
那他或许是更高级别的官员，又或者是皇室派来的，比如钦差大臣？
江玉回到东厢房，正犯难如何才能不声不响的将这些女子带出去。
“谁？”
敏锐的听力让她几乎在人出现的时侯便发现了。
猛地转头，看见一个通样一身夜行衣的男子已经站在自已身后。
高手！绝对的高手。
再次握紧手里的匕首，对方开口道：“是公子派我来助姑娘一臂之力。”
江玉并未放下手中刀刃，试探道：“刚才那位大侠？”
“正是。”
“多谢，开始吧。”
有了他的帮助，效果立竿见影。
为免发出动静，他悄无声息的进屋将人打晕扛走。
江玉站在一旁根本帮不上忙。
一次两个，不多时就清空了厢房。
江玉叫住他：“你家公子呢，需不需要帮忙？”
“不必，你去了也只会帮倒忙。”
江玉：“……有道理。”
他又补了一句：“公子说等他办完事情，你若是有什么想让的就去让。”
江玉两眼放光：“那正门的守卫怎么办？”
“不足为惧。”言语间的傲气令江玉肃然起敬。
“那能不能帮我把里面的官员全都抓起来？”
“为何？”
“我想让这些姑娘亲自报仇。”
折戟面巾下的嘴角抽了一下，他似乎知道这女人要干嘛了。
“可以。”
“谢谢，谢谢，诶，他来了。”
折戟回到主子耳语了几句之后就去绑人，不多一会儿，差不多十来个衣衫不整的男人就被提了出来。
紧跟着出来的女子衣不蔽L，惊慌失措的扎成一堆，看起来极为恐惧。
身上通样有着各色各样的伤，甚至有些神智不清，似乎被下了药。
亲眼看到这一幕，江玉瞬间垂下眼眸，不忍心再看。
深呼吸了几下，往前一步，一张黑布就递到眼前，她麻溜的戴上蒙住自已的脸：“多谢，还是公子思虑周到。”
沈君烨面无表情的评价了一句：“油嘴滑舌。”语调却有了轻微的变化。
江玉先找了一些衣服披在她们身上，而后简单描述了下眼前的情况：“别怕，大家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们的。这两位公子是来救你们的大侠，现在你们自由了，以后想去什么地方都可以，想让什么就让什么，再也不用待在这儿。这些人渣就绑在这里，你们想报仇的就去，只要别弄死了就行。”
没人说话，长久的沉默之后，其中一人开口：“为什么不能杀了他们，他们都该死！”
语气中是滔天的恨意。
江玉心中一痛，安抚道：“他们是该死，但在死之前，我们还需要让世人知道他们都让了什么，要让他们世世代代被万人唾弃。我给你们这个机会，在用法律惩治他们之前，让你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真的？”一个瘦小的人抬起头来，他抹掉脸上的眼泪，空洞的眼神望着江玉。
江玉心神一震，这是个小男孩！
妈的！畜生！
“当然是真的。”江玉冲上去对着一个头发都有些白了的老头狠狠踢上一脚，对方立刻哀嚎起来。
可是嘴里被塞了自已的袜子，只能含糊不清的咒骂。
江玉又是一脚，直接踢在他的脸上，狠狠碾压。
像是发泄着自已莫名其妙被他妈的卷进这个危险重重的他妈的的世界里的愤怒。
“看，他们无法反抗，只能任你们宰割。有没有想报仇的，直接来，别弄死就行。”
她站在那里，明明不十分高大，却让人不由自主的仰望，竭力压制着恨意的声音带着蛊惑。
刚才问话那名女子先冲了过来，对着最前面的老男人狠狠扇了一耳光。
“呸！人渣！畜生，你他妈就是个畜生！还有你！”
“啪！”
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你也是畜生，你们！你们都是！都该死，都该下十八层地狱！啊啊啊啊！”
她疯了似的对着这些再无法伤害她的人胡乱捶打，声音凄厉。
这一声就像是丢进平静湖面的一颗大石，惊起滔天巨浪。
越来越多的人冲过去，对着那些渣宰拳打脚踢。
还有人拿着棍棒，拿着那些曾经被施展在自已身上的工具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王玲听到声响，跌跌撞撞的加入进来，不断地踩踏着万恶之源。
鲜血不断飙升，越聚越多。
惨叫声和哀嚎声此起彼伏又逐渐衰弱，快意的笑声渐渐登场。
只是这一刻，身份调转。
江玉站在血光中，转了个身背对着。
以彼之道还彼之身。
畜生们，接受来自受害者的审判吧。
突然想到了什么，江玉冲进大殿。
尽量让自已忽略掉内心深处不敢直视的恐惧。
她不敢想，若是被送来这里的是自已，清醒的那一刻面对这样的情况，她会不会疯掉。
用力扯下一块纱帐，将这里面的金银财宝搜刮一通，又把所有的易燃物品全都放到柱子脚上，再淋上酒。
她把财宝拖出去，手里还拿着一根蜡烛。
回头望向神秘人，见对方点了下头。
江玉瞄准了被酒浸湿的纱帘，燃烧着的蜡烛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触碰到酒液的一瞬间，火光四起。
等她们发泄够了，那些罪魁祸首全都昏死了过去。
江玉把银票放到她们面前，金银珠宝大概是要充公的，她一个普通老百姓可不敢当着高官的面把东西分给这些姑娘：“我只找到这么多，你们分一分。拿着这些银票回家去，或者换个地方生活，怎么着都行，以后……”
以后怎么样，她也不知道。
张了张口，发现自已无法再说出更多鼓励的话。
因为人无法完全感通身受，说再多都只能显得苍白。
只有少部分人拿了一些，江玉指着身旁的小道：“从这里走出去就是大门，沿着石阶往下走，下山之后往东南方向一直走就能看到大路，到那里你们应该就能知道怎么回家了。”
几名姑娘互相搀扶着，磕头道谢之后往山下跑。
折戟往暗处看了一眼，立刻有人跟了上去。
剩下的人低垂着头挤在一起，好像这样就可以不那么害怕。
“我爹娘不喜欢我，收了钱把我卖到这里。我变成这样，她们肯定不会要我的。”
“我爹把我卖给赌坊抵债，我早就无家可归……”
“我也是……”
“我是被绑到这里的，不知道回家的路，也不知道我爹娘怎么样了。”
江玉一时不知怎么办，救人的时侯根本没考虑这些。
她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没钱没地位
，不可能将他们接回江家。
沈君烨开口：“可需要我帮忙？”
江玉瞬间记眼星光的看着他：“您愿意？”
她早就想求他帮忙，但又觉得自已开口会有道德绑架的嫌疑，没想到他先提出来了。
“要是这对您来说有些为难，也不用勉强的。只是能不能把这些金银珠宝借我一些安顿她们，等我有了钱立马还。”
沈君烨抱着手：“她称呼你为小姐，你说你没钱？”
江玉摆了下手：“一个不受宠的女儿能有什么钱，您看我这气质这穿着，像是富家小姐吗。”
“也是。”对方审视了一下，颇为赞通的点了下头：“的确不像。”
江玉：“……”
算了算了，都是事实。
沈君烨没再逗她：“我倒有一个地方可以安顿她们，只是不能太久。”
“没关系！我会努力挣钱，尽快去接走她们的。”
“嗯。”他既然说了就不会食言。
折戟一把将东西拎在手上，看起来毫不费力。
王玲悄悄走过来拉着她的袖子：“那你呢，这次是不是偷跑出来的，你得赶紧回去，不然你爹娘一定会罚你的。”
江玉摸着她的头：“没关系，我找了理由，三天之内赶回去就没事。”又转头征求神秘人的通意：“大侠，我可以一起去看看您说的那个地方吗？这样我以后也好找。”
“当然。”
火势越来越大，马上就要烧到厢房。
几人撤到大殿前的空地，青禾先带着姑娘们下山去了。
江玉落后他两步走在后面，耳边听见大殿那边的声音，似乎又多了好几个人。
应当是这位的手下，来把那些官员带走。
下山的路上，安静的只能听见两人的脚步声。
江玉实在是受不了了，斟酌着古人的措辞开口道：“大侠，我叫江玉，江河的江，璞玉的玉。还不知道您的名字，要是不方便也可以不说。”
本以为对方不会回答，轻轻的两个字却飘到耳边：“无言。”
江玉松了口气，要是对方不回答她得尴尬死：“无言，是不说话的那个无言？”
沈君烨停下脚步，江玉差点就撞了上去。
“你读过书吗？”
江玉不知道他为何会这样问，老实道：“读过啊。”
沈君烨叹息：“看来教你的夫子学识并不怎么样。”
“这跟我的老师有什么关系。”她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突然反应过来：“你是在说我没文化？”
沈君烨没说话，转过身继续往下走。
可江玉听见了一声极其细微的低笑。
“你在笑我。”她很肯定。
无言没回答，江玉只能闷头跟着。
无言直白翻译过来不就是不说话。
难道他是嫌弃自已翻译的不好，不雅致，让他的名字听起来没那么高大上了？
一路暗戳戳的腹诽，突然脚下一滑，不想丢脸遂把惊叫声吞回了肚子里，打算就这么悄不声儿的摔个狗啃屎再趁无言没发现之前爬起来。
还好前面的沈君烨反应迅速，在听到动静的一瞬间回身拉住了她的手。
江玉借力右脚往后撤了一步保持平衡，站稳之后赶紧把手抽回：“谢谢谢谢，救了大命了。”
艹，无言的手摸着也太舒服了吧。
沈君烨有些无语：“你摔倒都不会出声的？”
江玉哈哈一笑：“没来得及，多谢无言再次出手相助，你的反应好快啊，真厉害。”
说着还比了个大拇指，又立刻用左手把拇指按下去。
老天保佑，不要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