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在尸体前站了很久,才从旁边的柜子上拿过棉布手套,缓缓拉开了盖在上面的白布……
映入眼帘的是一具泛着白霜的尸首,脸部面目全非,身体多处灼伤和擦伤。
我不忍的别开头,那些伤痕犹如复刻般的烙印在我的灵魂上,仿佛能感受到当时的痛苦。
墨云谦静静看着尸体,眼里无波无澜。
半晌,我才听见他低低的声音。
“她左侧肩头,有一处无法愈合的伤疤。”
我先是一愣,随即立刻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我被南临毒箭射伤的那处伤口。
南临国擅毒,那箭伤的疤痕,就连宫中最好的太医也束手无策。
我看着他伸手拉开尸首的衣物,露出左肩。
那道浅色的伤疤赫然呈现在肩头之上!
营帐里寂静的连呼吸声都轻微起来。
我眼睛一瞬酸涩,几乎不敢去看墨云谦的表情。
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终究还是知道了。
我盯着他垂在身侧微微发颤的手,心尖一点点颤动起来。
他在为我悲伤吗?
我下意识伸出手想牵住那双温暖的手,却忘了我自己的处境。
我的指尖就这么划过他的肌肤,带不起丝毫波澜。
我怔然看着自己的手,不由苦笑。
墨云谦,这是上天给我的惩罚吗?
给了我守在你身边的机会,却让我连触碰都做不到。
墨云谦终于抬起了手,指腹抚在我的伤疤上,眼神却一点点冰冷。
他语气嘲讽至极:“她那种贪生怕死之人,怎么会舍得死。”
他轻微的话化作划向我心尖的利刃,生生将我的心割为两半。
一半清清楚楚明白他对我的憎恶,另一半却有不切实际的期待和害怕。
期待他发现这具无人认领的尸首是我,害怕他发现面目全非筋断骨折的是我。
期待他能亲手解开所有真相还我清白,害怕他永远将我钉在叛国的耻辱柱上。
我看着自己的尸身,无边的苦涩从胸口喷涌而出,冲的我鼻腔越来越酸。
其实我不怪墨云谦没发现那是我。
因为如果不是我清楚自己的身体,我也不敢相信那是我。
我爱漂亮,但尸体浮肿难看的不成样,就连手指都血肉模糊。
我爱干净,但尸体的指甲缝里满是污泥,在没有血色的肌肤下更显肮脏。
我无数次问过自己,为什么我死后会变成这样?
可无论我怎么回忆,都想不起来我临死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推门声将我的思绪打断,吴楚臻径直走进,双眼紧盯着我的尸体。
“殿下,尸首查验得如何?”
墨云谦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他拿起一边仵作记载的文书。
“死者左手手腕筋脉俱断,身上多处贯穿伤和烧伤……”
吴楚臻既非太医也非仵作,听不懂,他问:“不是孟卿雪?”
吴楚臻雷厉风行,我从未见过他这样小心试探的模样,他仿佛也在……害怕?
可随即,我又自嘲的摇了摇头。
身为神甲军的副将,吴楚臻在马上斩杀过的南临士兵千千万,什么样的惨状他没见过,区区一具尸首怎么会让他害怕?
墨云谦瞥了他一眼:“孟卿雪惯用左手,她永远不会让自己的手出问题,不可能是她。”
我眼睫一颤,垂眸看着左手手腕上,不禁轻声喃喃:“墨云谦,你错了。”
我踏进南临军营前的最后一道关卡,是自废左手。
当时南临国将军秦季安看着我笑:“想入我南临国的军营,总要有拿得出手的投名状!”
我想攥住手腕,却攥了个空。
明明手腕上的伤已经愈合两年,可此时它又疼痛了起来。
吴楚臻像是松了口气,低声道:“那就好。”
“云谦,我总是在想,孟卿雪那样前途大好的人,怎么就错的那么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