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府附近的屋顶上,东方醉带着萧之,坐在上面,若有所思地望着谢挽音的院子。
潇湘苑的主屋早已熄了灯,只有院门外挂着的几盏灯笼闪着微光。
萧之实在不解:“国师,咱们坐在这里已经看了整整一个时辰了,你若想去看谢姑娘,直接去便是。”
“谢府那些侍卫,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东方醉没出声。
柔和的月色洒在他俊美无瑕的侧脸上,萧之有瞬间的恍惚,仿佛看到了月下仙人。
下一秒,那人对他露出阴恻恻的笑,鬼魅又诡异,仙人立马变成了邪魔。
“阿音说要自已处理赵芹的事,我就没插手,忍到今晚才亲手杀了赵芹。”
“阿音若是知道,会不会觉得很感动?”
萧之努力让自已语气真诚,“应该……会吧……”
有病,正常姑娘,谁会觉得这样很感动?
东方醉叹息了一声,“可惜,刚才杀赵芹的时侯,身上沾染上了牢房里的味道,恶心又难闻。晚上又不能去看阿音了。”
萧之附和感慨,“国师,你真的越来越贴心了。”
东方醉也这么觉得,点点头,“走吧,回府。”
回到国师府,萧之发现,东方醉可能许久没亲自动手杀人了,今日杀了赵芹,心情特别好。
他趁机问出了一个憋了许久的问题。
“国师,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之前从未见过谢姑娘,为何会盯着她不放?”
东方醉眯眼盯着萧之,面无表情,“你说什么?”
萧之顿时头皮发麻,“国师,就当我没问。”
东方醉收回眼神,沉吟了片刻,似乎下了决心,淡淡道:“跟我来。”
萧之激动又害怕。
害怕听了秘密会被灭口。
激动知道了秘密后,距离参透东方醉又进了一步。
他跟着东方醉到现在,除了知道东方醉天生有胎毒,七情六欲不全,是斩玉阁的阁主,其他的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他要当国师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最终,好奇心战胜了害怕。
萧之忐忑地跟着东方醉进入了书房的密室,当场愣住了。
密室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画。
画的是八岁的谢挽音,穿着一身破旧的男童衣裳,头发凌乱,脸上脏兮兮的,坐在破庙里的稻草上,手里拿着通心玉,笑的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东方醉荡起一抹笑,“因为我很久很久之前,就认识她了。”
萧之一时间有些懵。
东方醉望着墙上的画,思绪翻飞。
回忆把他拉回了那年冬天。
……
八年前,我不叫东方醉,叫那锦辞。
是当年的户部侍郎那承安的儿子,娘亲是国丈的小女儿,当今皇后的亲妹妹,林澜。
那年冬天,一群黑衣人从天而降,忽然出现在我家府里,开始疯狂屠杀。
我看着父亲第一个被砍成了两半。
府里的丫鬟仆人疯狂尖叫逃跑,府里侍卫根本不是黑衣人的对手,到处都是火焰。
我的两条大腿也被刺伤了。
我的母亲用后背替我挡了一刀后,自知跑不掉了,将我藏在隐秘的角落里,找了一个和我年龄身形相仿的小厮,让我们换了彼此的衣服。
她说,“锦辞,娘亲不能再陪你了,你要好好活着。”
她带着小厮走进了火海。
我记得母亲刚踏入火海,忽然回首对着我藏身的方向笑了。
她想让我记住她的笑。
火光映照在她的脸上,很美。
我天生七情六欲不全,无法理解悲伤,那一刻,我第一次L会到了难过和心痛。
黑衣人以为我和母亲一起被烧死了,将府里的其他人全部杀光后,离开了。
我很害怕,开始疯狂的往外跑。
我不知道要往哪里跑,只知道,逃得越远越好。
我筋疲力尽地跑到了一个破庙里,重重地倒在地上。
大口大口喘息,再也无法动弹。
双腿因为受伤和严寒的原因,麻木而失去了知觉。
母亲走进火海的那一幕,一遍一遍地在我眼前徘徊。
我不知道要往哪里去,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在地上躺了两天两夜后,我决定安静的死在破庙里。
谢挽音便是那个时侯出现的。
她当时八岁左右,穿着一身男童的棉袄,浑身湿淋淋的,双唇被冻得发青,抱着双臂疯狂发抖。
她哆嗦着跑进破庙,被我吓了一跳。
她见我还活着,询问我是谁,我不想搭理她,没有回答。
她没有纠缠追问,而是想办法出去找火折子和柴火,生火取暖。
我望着明亮的火焰,不由想起了母亲踏进的那片火海。
她见我对着火焰发呆,便邀请我一起烤火。
我没动没出声,只想躺着等死。
她好奇地走近我,看清我腿上的伤后,自顾自地把我拖到了篝火边取暖。
那个暖意,我至今都忘不掉。
像是瞬间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也许,母亲死的时侯,并没有那么痛苦。
火焰是温暖的,很舒服。
后来,谢挽音认定了我是个受伤不能动的哑巴,开始认真照顾我。
她在破庙待了几天后,身上脏兮兮的,每日蓬头污面的出去找吃的。
有时侯是干硬的馒头,有时侯是几块难吃的点心,有时侯是冰冷的粥,用破碗装着。
不管是什么,她都会先分给我吃一大半,喂我吃完后,自已再吃剩下的。
她很快消瘦了许多,再也没有了来时的气色。可她依旧坚持分给我一大半的食物,认真照顾我。
她见我的腿伤一直不好,出去帮我偷药,还被人打了巴掌。
我在她的照顾下,没死成,就这样活下来了。
双腿上的伤,也慢慢开始愈合了。
年三十那天,她一早出去,很快就拿了一个大肉包子回来,眼睛里全是笑意。
“小哑巴,你快看,今天柳家小姐行善,只要去的人,都给包子,不过每人只能拿一个。”
“你快点好起来,下次咱们一起出去,就能拿到两个包子了。”
她毫不犹豫地把包子掰成两半,先给我喂了一半,然后坐在稻草上吃另外一半。
也许是吃了肉包子心情好,她从怀里拿出一块玉佩,告诉我,那块玉佩是她娘亲留下的。
她提起娘亲这个词的时侯,笑的很亮,很美。
这是她唯一一次向我提到自已的身世。
她没说自已姓谁名谁,出身哪里,只是说了自已娘亲的很多生平往事。
她说自已没爹没娘,准备浪迹天涯,问我愿不愿意和她一起?
不过我要努力试着站起来,才能跟着她一起走。
我开始试着站起来行走。
她扶着我,很激动,也很开心。
不停鼓励我。
到了下午,她说要出去找一碗东坡肉,当我们的年夜饭。
平时她担心我一个人在庙里会出事,最多出去一个时辰就会回来。
那天她走了整整两个时辰也没回来。
我猜测,可能找一碗东坡肉很难,所以要回来很晚。
那天的雪很大,破庙快要被压塌了,我只好到旁边的一棵大树后面躲避风雪。
破庙果然塌了。
我在大树后一直等着她回来和我一起过年。
可是,她一直没回来。
我担心自已一直躲在大树后,她回来看不到我,便坐到坍塌的破庙上等她。
我回到了坍塌的破庙,坐在上面不敢动,淋着大雪,等了整整一个月。
她再也没回来。
她把我扔了,不要我了。
东方醉猛然回头,眸底幽深波动,把萧之吓了一跳。
“所以,我当时就发誓,等我找到她,我要用尽手段把她留在我身边。哪怕打断她的腿,让她对我恨之入骨,也不准她再离开我半步。”
“更不准任何人欺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