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连连点头:“确实是这个理,小桃嫁去大槐家,好歹能填饱肚子,这是好事。”
沈老头闭了闭眼:“这事老大能通意?再说还没到那地步,不行来年就让老三休学,在家念书好了。”
三石麦子,沈老头不是不心动的。
但再心动,也不能丢人丢到徐家去,更不能让老大跟他离了心。
毕竟等这灾年熬过去,家里的地还要靠老大种的。
这点分寸他还是有的。
只能委屈下老三了。
村里倒是有个学堂,徐氏爹就在学堂教书,按说也有学问可教他儿子。
但亲家公带的是初入蒙学的学生,总不能让亲家公学堂里的学生不管,教他儿子一个人。
如今灾年间,村里学堂的学生虽不多,可几个地主家的男娃还都在学堂里念着。
亲家公如今挣的也都是村里几个大户合伙出的粮,他总不能把亲家公的差事弄黄了,人家也要是养家的。
只能让老三自个在家学,等亲家公啥时侯空了,再去请教请教学问好了。
赵氏和徐氏顿时脸色不好了。
沈娇娥倒是没什么不高兴的。
不管是用侄女小桃换粮,还是三哥不上学,家里都能轻省些,她也能吃些好的了。
三哥虽是她亲哥,但家里有啥好的,都是先轮到三哥,就连三嫂她都要让步的。
再说三哥压根不疼她,那就是个吃独食的,有好东西从不想着她,沈娇娥能喜欢这样的哥哥才怪了。
“昌儿正关键时侯,这咋能不念书?”赵氏一听就急了。
她没想到小桃的主意没打成,老头子还不让她儿念书了!
沈老头解释道:“你听我的,这都要腊月了,换往年这时侯早该落雪了,可今年到这会都没落雪,我看来年怕是又要遭难了,如今外头都在传,这是朝廷干了坏事,惹了天怒人怨了,到时真乱了起来,咱们一家待在一块,也能互相照应点。”
去年冬天,便是没落雪,今年的旱情便更严重了。
今年又是没落雪……
他前儿去了趟族长家,族长都说了,这是要大乱的征兆。
这两天他都盘算过了,今年冬天若是真不落雪,来年就不让老三去学馆了。
都难成这样了,当然是齐心协力渡难关,还念啥书?
再则他心里一直犯着嘀咕,老三自六岁就开始念书,除了老二夫妻走时,老三为其服丧休学两年,在县里也念了六年了,按说这该学的也该学完了?
族长可是跟他谈过话了,说老三这情况没必要继续念下去了,都说十年寒窗苦,他儿子总的算算都进学十三年了。
他们又不是那大富大贵的人家,哪有这么多年考不中功名还一直在学馆里耗着的?
人家学到这地步,该学会的,都会了,学不会的,那是还没开窍,不如边让事边自学,死读书也是不成的。
他虽没读过几年书,但听着族长这话,觉得是有道理的。
赵氏闻言倒是冷静了些。
若外头真乱起来,她当然是跟儿子在一起才安心。
否则七里村离县城二十多里远,真出啥事一时半会还真顾不上。
她已经有些被说服了,但仍咽不下这口气:“好嘛,你们父子几个就会欺负我们娘俩,当年二房害我儿休学两年,如今又不让我儿念书了,以后昌儿考不中功名,可都怨你!”
沈老头没好气瞪向她:“你咋又提这事,都过去几年了,还成天念叨叨。”
赵氏也来气了:“我凭啥不念叨?要不是二房俩短命鬼,我儿早就是个秀才了!”
她怀里的沈蓉儿被吓得一个激灵,咧嘴就要哭。
赵氏又连忙去哄她。
沈老头懒得跟个妇人吵,只好烦闷地抽着烟。
徐氏见这两口子都吵起来了,也没敢再多说什么。
她一年到头见不到男人几面,其实打心眼里也希望男人能常伴身边的。
只是心中有些恼恨老头子不上道,四石麦子都飞了。
但看老爷子的态度,这事怕是一时半会说不通,只好按捺下来。
再说这事就算她不再提,她婆婆怕也得惦记着,她何必讨了公爹的嫌。
……
饭后,沈策打了盆温水帮着沈清洗好手脸,又开始帮她梳头。
别看他是个男孩,但自他娘走后,大哥要干活,小妹多是他在照顾着,如今梳头的手法已经很老练了。
没一会儿便帮沈清辫了两个丸子在头顶两侧,用红头绳绑好。
看着妹妹白嫩可爱的小脸,沈策的心都要化了。
人人都说他妹妹是村里最好看的女娃,他也是这么觉得的。
就是妹妹没有花衣裳穿,不然肯定更好看。
沈清爬下炕,穿上自个的小棉鞋。
其实也不是她的,原主如今穿的鞋子都是堂姐沈桃的。
两个哥哥是个男孩,就是比女娃费鞋些,沈桃早年穿过的棉鞋还都好好的,沈进和沈策的却都已经破了。
不过沈桃虽是女孩,鞋子却也都是蓝布头让的,没什么花色。
蓝色染料常见便宜,乡下穷人多穿蓝,家里的红绿布头和彩色绣线,赵氏才舍不得给大房和二房用。
“走吧。”
等她穿好了,沈策牵着她的手便往外走。
方才沈坚喊沈策一起出门砍柴,沈清闹着要一起去,他只好带上妹妹了。
平日他很少让妹妹出门的,总拘着妹妹让她多睡觉。
多睡觉才不会感到饿。
妹妹平时可是很听他话的,今儿也不知咋了,竟犯上倔了。
沈坚已经拉了辆带斗板车等在院里了。
沈清好奇看向沈坚。
16岁的小伙身量已经很高了,他浓眉大眼的,就是身子骨有点瘦弱,沉闷的性子使得他看起来有点阴郁的样子。
说起来沈家的男人个头都高,长得也都出众,就老三沈昌长得逊色了点,五官随了赵氏,眼睛有点小,鼻子也有点塌,但沈昌生得白,看着也算斯文白净了。
“阿坚哥,我先带小妹去趟茅房。”沈策跟沈坚打了声招呼。
沈坚也没回话,只点点头。
沈清跟沈策来到后院。
后院的茅房真的是茅房,就是茅草搭的小棚子,她把要看着她上茅房的沈策赶出去,忍着臭味,在茅房蹲了下坑。
现在不方便下,等会她总不能在野外小解吧?
等两人方便好回来,三人便出了门。
沈坚都没问沈清的意见,一把把沈清抱起来放在板车上,他拉着车,沈策则在一旁帮忙推车。
沈清只好就在车上坐着。
村里房屋建得还算密集,二百来套房屋分别建在三片地,每片数十到百户人家不等。
走不了多远就会遇到一两个邻居,虽说邻居多是面黄肌瘦的,但见了面还是要相互打招呼,人情味挺浓的。
沈策要活泼一点,一路都是他在喊人,沈坚和沈清则闷声不吭。
沈清默默地打量着这个村子。
她是看出来了,小小的七里村,呈三分之势。
村里大致分成三片屋群,一片住着四十余户姓沈的,一片住着五十余户姓徐的,另一片则住着百来户外姓人。
别看沈、徐两族户头少,但这两族大户多,族里还有父母在不分家的习惯,哪一族都不比外姓人少。
且两族是七里村的老住民,村里的地多半都是这两族的,从房屋就能看出来,沈、徐两族有不少青砖瓦房,外姓人多是土坯房,明显外姓人处于弱势。
三方看似一村人,实则泾渭分明,尤其沈、徐两族还暗中较着劲,争着村里的主导地位,难怪沈老头总怕丢脸面。
不过要脸好啊,这人就怕不要脸。
沈坚和沈策走得不快,毕竟整天吃不饱饭,谁会卖力给家里干活,没得把身子搞垮了。
好在沈老头还算有点良心,平日也不让赵氏给家里孩子多找活干。
走远一点,沈清就看到大片大片的农田。
实际上她也不知道那还叫不叫农田,入目之处全是荒地。
在原主的记忆中,两年前村里的地还不是这样的。
七里村虽地处北方,可因周边不缺水源,土地还算肥沃,良田亦有不少。
可这两年少雨,不落雪,地里长不出庄稼,绿植也不生长了,才变成了这般荒芜的景象。
“二哥,朝廷为啥不赈灾?”沈清心里装着事,便疑惑问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