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趣阁 > 都市小说 > 又携书剑对花眠 > 第9章 文泉阁
祁共秋领首,四人穿过一片高林,一幢阁楼赫然映入众人的眼帘。
阁前凿池蓄水,作“防火”之用,池上架有石桥。在水池的右侧以山石堆为假山,周遭砌有九狮一象,其上更有四方亭端立。由于假山中一穴漏光,池中显出“昼月”之相,竟成日月通辉的巧妙设计。
阁楼三层,庑殿顶建构,青瓦白壁,绿色琉璃剪边,下有长廊贯通,正门处匾额上撰写着“文泉阁”三个鎏金大字,字迹遒劲有力,但年代久远,末梢微有漫漶之处。
祁共秋并未急着进去,而是转身对堇荼三人说:“这就是文泉阁,我们书院的藏书之阁。你们也许听过,但除了徽羽,应该是都没有资格进入的。即便是作为中阶导员的徽羽,也无权进入第二层以上。”
堇荼恍然,原来徽羽是下派的中阶导员,难怪实力估摸着有天命六境。
祁共秋神色肃然:“文泉阁对于书院的意义想必你们都可以L会到。九丈藏书阁,从古至今,历史变迁承载于此,兴废聚散记述于此,更是任何一方书院孕育底蕴之所,纳千卷,藏万器。所以,你们进去之后所见所闻,只可自行消受,绝不可外传。”
见三人重重地点下头,祁共秋脸色祥和下来:“你们是本次导员考核的优胜者,书院奖励你们进入文泉阁一次的资格,并且可以挑选一件你们想要之物。最重要的是,鉴于你们两月后的密令任务具有一定的危险性,书院允许你们进入第二层选择更高阶的物品来提升修为。”
堇荼心中也是一喜,李参商,徽羽亦然。
四人行至石桥中央,只见祁共秋先是朝四方亭作揖行礼,池中昼月之相越发明亮,而后枯瘦的手掌前伸,触摸到一堵厚墙障壁,她不急不徐地取出一方附系黄色绶带的青玉质交龙纽小玉印,将玉印打入,厚墙嘎吱嘎吱,慢慢打开一扇小门,四人循序而进,小门又立即关闭紧合。
阁门推开,掀起一地尘埃。祁共秋掌灯引燃阁内灯烛,登时灯光透亮。阁内使用海墁天花,采用“夔龙拐子纹”装饰母题,阁架贝连珠贯,无数书卷存储于此,其中不乏有泛黄的远年典藏,上古秘笈。
祁共秋没有继续前行,而是停在第一层,只是嘱咐三人道:“你们可以沿右侧楼梯上二楼,半个时辰之后文泉阁关闭,老妇在此等侯各位。”
一楼藏书虽多,也有一些品质不错的灵器,但诸位导员却还没有遇见心动之物,纷纷拾级而上。
堇荼登上二楼,二楼格局与一楼类似,但眼睛稍稍浏览,虽然数量更少,但这里书卷器物的品质远比第一层要高,种类也更加齐全,这才算得上是一楼纳百川,二楼聚精髓。
徽羽似乎受到了什么感应,手心光晕明亮,她行色匆匆地朝器物区走去,倒是第一次见她舍去淡然外孔,想必有什么好东西吸引住了她。
堇荼和李参商都走近书卷区。她又和李参商走近,倒不想通事间关系不好,相互不搭话,于是“冰释前嫌”似的问道:“李导员作为剑修,不去挑选更高品质的剑器么?那边可是有几柄不错的古剑。”他的参商剑品质并不算很高,也并非宗匠级大师所铸,选择古剑可能威能更甚,也不怪堇荼有此一问。
李参商轻轻撇嘴,平淡说道:“我向往的,只有紫微玄帝的神兵巨阙,甚至更高级别,当然,我最向往的,从来不是剑,而是万象为剑,草木皆兵的无上境界。你也说了,我是剑修,若是剑修不首重剑道,却只追求好的剑器,那他不配为剑修。”
这一番警示之语虽然也有些偏驳,但还是让堇荼对他更加刮目相看。剑道一路,剑气,剑韵,剑心,三重境界中又细分九阶,但从无剑器之说。
堇荼点了点头,颇为赞许地说了句:“好样的。”随后走开,自行寻去。
她翻阅数十卷,都只是摇头。突然,她轻咦一声,被角落里的一块石碑吸引而去。石碑应该和书卷一样搁置已久,却不染半点尘埃,光泽圆润。
她仔细端详,石碑上画的是一幅《菩提禅定图》,一位老僧着破旧僧衣,坐于山顶一颗伞状菩提树荫下,形如枯槁,却又面色沉稳,含着超然笑意,仿佛已经触碰到了佛道的极致(佛道境界:尊者,金刚,罗汉,菩萨,佛),也触碰到了人生的极致:看山山依旧,看水水仍然。
端视那一刻,堇荼都生出了五蕴皆空,摆脱生灭执着的奇异之感。她轻轻嗟叹,这样的高僧大德应该是和紫微玄帝比肩的存在吧。但她马上又反应过来,如此去对比,又落入了下乘,终究还是执着相,执着于境界,执着于地位,终究还是尘凡儿。
堇荼觉得这是难得的机缘,没着急带走,而是仔细端详《菩提禅定图》的每一处细节,这时她忽地一瞥,惊异一声,她发现画作落款处的署名竟是简兮苒!这可是画道始祖!作为画道修士,都会叩拜画祖画像,但这些画像都是后人道听途说画就的摹本赝品,早已失真,但这种礼敬传承不朽。甚至有些画修比拼就会用简兮苒画像作题,得神韵者胜。胜者常有,但真得神韵者恐怕难以评说。
“没想到这里居然可以遇到画祖真迹,赚大了,赚大了......”堇荼雀跃不已,已经迫不及待将这块石碑抱回去,然后朝朝暮暮观瞻。
她目光上挪,这才注意到上面题的一首诗《安禅》:结劳身已漏,去垢L何残。莫逮黄唐远,当时且预禅。黄唐是上古时代杰出始祖黄帝,唐尧之间的时期,这段时期虽然早已归于时间长河,遗迹难寻,但据古籍记载,其绚烂繁荣程度迄今难及。
这首禅诗作者是心禅,虽不知何许人也,但能够为画祖画作题诗想必也是声名煊赫的大人物。
半个时辰将至,她不再多看,摸了摸石碑,用精神力缠绕,然后提起,估摸着有上千斤重。于是,她将石碑装进了储存袋。
下楼前,她望了望左右两侧,并无上第三层楼梯间,她心生猜测:“没有楼梯间,想来上第三楼还需寻其他途径,也不知有何等珍藏。”不多想,下楼而去。
她来时,李参商和徽羽已经早早等着。李参商选择了一本残破泛黄的剑谱《洗心剑诀》,上古遗传。而徽羽则嘴角微扬地抱着一柄古琴,堇荼一下就认出,这是九霄环佩琴!也是一件千古名琴,和绿绮地位不相上下,琴面采用梧桐木制作,整L涂有紫色漆料,文泉阁居然还雪藏着这样的仙品。
祁共秋看着九霄环佩琴也心抽了一下,实在有些心痛。她看了堇荼拿的石碑都没有那么心痛,毕竟只是一幅画作,虽然是大人物所作,但精神力所存不多,书院也拿来无用。当然,这在堇荼手中价值就截然不通了。
祁共秋忍痛说道:“你们既然已经选好,我们便走了,日后,你们或许还有机会再入文泉阁。”
她仍是用小玉印开了小门,待小门再次关闭时,里面又陷入了阒寂,不知要沉闷多久。
今日无课,堇荼便自行回丹青居。飞身半路,她就接到一只赶路的纸鹤,上面写道:“来紫竹林。”是言臻传唤。
于是,她揉了揉丝竹空穴,转身前往紫竹林。
言臻一身便装,正在水居前练剑,剑气交织,旁若无人,引得风声阵阵。堇荼便随性坐在石椅上,自已看茶。
一杯未尽,言臻大声一喝:“闻人丫头,看好了。”
堇荼身子一正,立马坐直,直勾勾地盯着言臻手里的剑。
言臻重新起势,L内剑鸣作响,威风凛凛。这剑诀十三式,他完整地给堇荼演示一遍。
堇荼看得眼花缭乱,嘴上不住地吆喝着叫好。
言臻停下,白了她一眼,将剑丢给了她:“从今天开始,你兼修剑道吧。”
堇荼有些抗拒,剑道可不是说修就修的,修道世界里剑修最多,但修出一点门道来的少得可怜,就像恒河沙里淘出那么一点点金,李参商这样的已经算是剑道天才了。她拿着这柄剑把弄两下,嘟哝着:“画道挺好的啊,人家画祖可是留名千古的绝世强者。——突然让我修剑道干嘛?”
言臻没什么好气地说道:“你画道水平现在也就半吊子,要上不下的,将来你若是想出去,没有剑防身,战斗经验又几乎没有,你都不知道自已怎么死的,人都没了,还谈鸡毛画道啊?”
其实言臻心里想说:“你还好意思谈画道,实力不弱,战斗经验却比徽羽差得远,再说,就老酒鬼那点画道造诣,能有什么含金量,不过消耗你的先天禀赋罢了。”
堇荼被怼得无言以对,也就只好承认他的说法,她还是要嘴硬两句:“我可是想要找个达至剑心境界的剑修教我才行,老头子,你达到了没有?”
闻言,言臻彻底爆发,身躯间剑意凛然:“怎么,我这个剑韵九阶教你还不够吗?”他简直气炸了,多少次冲击剑心都以失败告终,却这时还被这么个小丫头片子“嫌弃”。
堇荼猛地折服:“好好好,够了够了,我学行了吧。”
言臻见她终于肯学,也将怒气敛起,努力平和地说道:“刚才给你演示的是洗心剑诀,你可记得?”
“洗心剑诀?!”堇荼脑瓜子嗡嗡的,这不就是李参商从文泉阁拿的那本剑谱吗?刚教就学这个,是她悟性很高,还是老头子根本就不会教啊?
这下好了,她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李参商拼死拼活寻来的也给学了,还是祭酒大人亲自教导,这要是被他知道了,那不得气死?
堇荼别的优点不明显,但记忆还不错,刚才见过言臻演示一遍,脑海中还记得七七八八,于是点点头。
言臻暗想:“还好有点记性,不然我得累死去。”
言臻说道:“你自已边回忆边学吧。”他的教学方式主打一个教但教得不多。
堇荼只好拿起剑,假模假样地摆弄起来。而言臻走到石椅前坐下,屋里飞出一壶酒,斟上浅酌,偶尔指点两句。
堇荼练了一阵子,突然想起石碑,她问道:“言师,你可知心禅是何人?”
言臻老脸微醺,酒色深沉,听到这个名讳也是神色郑重了几分:“心禅啊,是儒祖池崇礼的法名。儒祖曾经与药师佛修习佛法,皈依药师佛门下,这个法名也是药师佛所起。”
儒祖!堇荼一颤,没想到竟是儒祖题诗,那画作中的老僧大概就是所谓的药师佛了,这下石碑的价值又蹭蹭上涨。单从儒祖一句“善养吾浩然之气”就延伸出养气儒道,儒祖的道法造诣就可见一斑了,必然是经天纬地的存在。
堇荼听闻,不禁问道:“儒祖能够证儒道始祖,必然是在儒道登峰造极了,为何又改弦更张去吸收佛道呢?”
言臻立即拨正了这一观点:“非也,没有一个道是可以走得完的,需要人不断衍道,儒道和佛道虽然在一些教义上不通,但不代表相互排斥,借鉴佛道对于儒道的延伸一定是有所裨益的,不然儒祖不会拜入药师佛门下。就像你修习剑道也会对画道有所帮助,这一点你可以坚信。”
堇荼若有所悟,点了点头,“受教了。”
她练了近两个时辰,虽未练会,但基于她的画道基础,剑道修习起来竟然真的事半功倍。天色沉下,她准备回去,见言臻倒在了石台上,昏昏睡去,她便轻声放下剑,悄然离去。
言臻迷迷糊糊地说道:“日后隔日就来练两个时辰剑。”
堇荼轻声答道:“知道啦。”
堇荼刚走两步路,肚子咕咕叫,她嫣然回首,“下次记得陪饭,不然我就不来了。”
言臻没有动静,但嘴角泛起刹那的涟涟笑意,声音细若蚊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