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群结队的加莱塞战船在平静的内海里缓缓地航行着。受限于那个时代的航海技术,船只前进得十分缓慢,就连天上欢快地扑腾着翅膀的海鸥仿佛也在和战船并驾齐驱。男人无所事事地躺在甲板上,任凭天上的云彩流动过去,就好像过去的时间再也不会回来一样。士兵们呢?还是老样子。每当这种时侯,要么聚在一起喝酒赌博,要么就像男人一样躺在原位消磨着没什么用的时间。
喵啊——喵啊——
男人捡起一小块石头子儿,远远地瞄准,然后朝着一只正在飞翔的海鸥扔去。这石头只是飞速前进了一小段距离,然后就不出意外地掉落在海里,只给世间留下“扑通”一声响。即使是它曾到达过的最高点,仍与海鸥相差甚远。
竖琴海,一片古老而神秘的海洋,爱莉希雅帝国的内海。
在那神圣辉煌而又古老的被尘封的历史中,这片不大的分布着众多岛屿的海洋,曾经孕育了数不清的辉煌文明。无数的爱恨情仇在这里交织,无数的热泪洒落在这青蓝色的海水里。不论是全民皆兵的把武力弘扬到极限的战斗恶魔,还是那在一次次改革与战斗中不断改进民主制度并产生了古老的哲学思想的灯塔国度……在一次又一次的碰撞中……终于都作古了。
群星璀璨的古代爱莉希雅文明,尽管给世人留下了数不清的遗产,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走向了衰败,败倒在了那蓝色底的金色太阳的纹章之下。
我曾在历史书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一个文明不会凭空消失,她一定会留下些什么东西。让我们去看看竖琴海上零零散散漂浮着的海岛们吧。看呐,古老的巨石神庙,那建立在高山之上的森严的卫城,就像一个战士在守护着自已那早已支离破碎的故乡。那半倒不倒的石柱子上铭刻着的花纹,述说着一段关于弱小反抗强权的故事……古代爱莉希雅文明也盛产各种科学家和数学家。随着一座座高大的城墙在轰鸣声中突然倒塌,早期投石机从幕后走向了台前……
可是在船里惬意地玩耍着的雇佣兵们不会在意这些,他们不会在意自已即将摧毁一个古老而灿烂的文明。正如某人说过的话那样:“毁灭你,与你何干?”
海洋不会在意来的客人是不是好人,她只是平等地善待每一个到访者。战船平稳地航行着,就像行驶在光滑的冰面上一样。正因为如此,少女才得以坐在休息室里的桌子旁,书写着自已寄给身在天堂的挚爱之人的书信。
“威廉姆……你近来还好吗?天上的生活应该比我们这里要好多了吧……”
“承蒙星神的厚爱,我们大家都平安无事。异国的大海相当平静,沿途也没有斯塔萨菲亚人的海盗……可能是被罗贝尔人给替代了吧……”
舷窗之外,隐隐约约又见着几个小岛。毕竟这里可是爱莉希雅帝国,听说竖琴海里分散着数不清的小岛。
“再过几天,我们就要进攻这个国家了……这个国家我不是很了解,但我知道她也信奉星神教,理论上应该是我们的教友……”
“威廉姆……那个男人说,等攻下了爱莉希雅堡,我们就有足够的钱和粮食去奈尔和圣地歌莉娅了……我好期待……如果你和星神真的都在那里的话,能不能……”
停顿,无言,凝视。
“能不能来看看我呢?”
“威廉姆……我最近认识了一个男孩子,其实就是他把我拉进这场旅途的……不要误会,我现在非常讨厌他……他叫博尼法司。”
“当初我认识他不久的时侯,以为这个男孩子只是一个喜欢冒险与远征的自大狂……”
“不知道是不是他兄弟的死的原因,当我再见到他的时侯,我发现这个人的气质整个都变了……”
“傲慢……无礼……阴险……狡诈……”
“这个人说的每一句话都不能相信,因为那一定是谎言。明明只是出于自已的私心,和对近在咫尺的财富和权力的贪婪,却要把这次征服行动说成是不得已的事情……我想,如果这个男孩子的兄弟还活着的话,那个银发紫瞳的男人,在面对这种事情的时侯又将会让何抉择呢?”
艾可抬起羽毛笔,蘸了蘸旁边放着的墨水。但她却没有继续写下去,而是放下笔后起身,登上甲板看了看还在躺着的博尼法司。
男人并没有注意到她,依旧只是一动不动。
“这个男人,他只是一个……可悲的……自由的奴隶……”
“薇薇安已经走了,我想她是对的,她及时从这场乱局中脱身出来。”
“但是……我打算亲眼目睹这场闹剧的终幕。我倒是要看看,博尼法司先生,你究竟哪里称得上是男主角了?”
笔锋一转。
“如果我真的遇见了星神,我想我大概会请求她尽快结束我的生命吧……”少女叹息着,仿佛连笔尖也在抖动。
“虽然很对不起你……但我已经无法再生活在没有你的世界了……”这一句是实话。
那个男人,他有着和威廉德瓦洛亚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孔、服装、气质甚至身形。一开始,艾可确实被他迷上了,把对威廉的爱几乎全部倾泻在这个男人身上。但是,虚假的终究是虚假的。幻梦,总有一天是要醒来的。时间一天天过去了,少女也渐渐明白,这个男人只不过是一个随处可见的混蛋罢了,并且还是一个无药可救的混蛋加笨蛋。
现在,艾可已无法脱身,只能作为旁观者见证着这场闹剧的终幕。
海鸥依旧只是在舷窗外叫着,使艾可从回忆中惊醒过来。
于是她捡起羽毛笔,接着写着。
“对不起啊威廉姆,发了这么多的牢骚,真是一点也不淑女……”
战船依旧在平稳地航行。
“好了呢,那么……信纸还有剩下的空间,我们再来谈谈别的事情吧……”
“我们现在正在去爱莉希雅堡的路上……说起来,这个地方,看上去非常有名呢。尽管我从来没有到过这里,但是王国的一些学校会教很多来自爱莉希雅的历史、哲学和艺术。”
“据说这座城市被古代人称为‘世界渴望之城’,而爱莉希雅人他们自已则称其为‘众城之女皇’和‘整个罗慕路斯帝国的钥匙’。听上去就是一个适合旅行的好地方呢。如果……我们这次去不是要攻下这座城市,而是去观光旅行的,那该有多好啊……”
“听说那是一座建立在七座山丘之上的美丽的城市。而保护城市的城墙有里外足足三层,其中最为坚固的一段城墙则被他们称为‘缇雅多露之墙’,据说这是用他们的一位先皇的名字命名的……”
少女望向窗外,幻想着那自已从未谋面的充记东方风情的美丽城市。
“城市里靠近皇宫的地方,是超级大的皇家竞技场……不过听说普通市民也可以去观看比赛……据说那竞技场事实上是全世界最大的。”
“还有超级大的广场,那广场上全都是以各种精美的石质雕塑为顶部的高大的石柱子。那里的街道、房屋乃至皇宫都是我以前从来没见过的。在城市的深处,还有一座最高的建筑,金碧辉煌,那就是他们最引以为傲的、由数不清的大圆顶和半圆顶组成的圣五芒星大教堂了。也不知道他们的皇帝当初是怎么想的,要是把这个作为送给星神的礼物的话,也实在是太豪华了点。只有看见那座城市,你才会知道‘原来这里是外国啊’。”
“如此美丽,如此耀眼,古代罗慕路斯帝国的皇冠上最耀眼的一颗明珠……”
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时间戛然而止。少女突然间意识到,如此美丽的城市,即将在他们和奥兰治人的围攻下化为焦土。一种令人感到极不舒适的伤感涌上了心头,这算什么呢?艾可仰头看向甲板,再看看自已旁边那群横七竖八的士兵们,总是感觉……挺怪异的。就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悲伤,就好像自已一直喜欢着别人手里的玩具,本想借来瞧瞧,那人却把玩具随意地损坏了。
“威廉姆……如果你在天堂看见这座城市的模样……到时侯可以讲给我听吗……”
“晚安,威廉姆……”
“落款:最爱你的妻子,艾可诺塔奥蕾莉亚,星神纪一二零三年六月十日。”
少女放下了羽毛笔,拿起信纸,折起来,放在自已的口袋里。
“让我看看……你们都藏了些什么好东西……”
所有的士兵都丢出了一张牌,其中一个则眯起小小的眼睛开始认真地检查起来。突然,他跳了起来,眼里好像要射出金光。
“噫,好了,我中了!”
“该死的畜生,你中了甚么?”
嘻嘻笑着的士兵于是把所有的牌都收入手中,大概是那个年代很常见的一种打牌的方法吧。
甲板上的博尼法司倒是坐起来了。他好像隐隐约约看见了远方的陆地。
爱莉希雅堡作为爱莉希雅帝国的首都已经快一千年之久了。这座美丽的城市拥有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她扼守着东西两块大陆的咽喉,是整个西方世界独一无二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那颇具古代爱莉希雅文化和罗慕路斯文化特色的古典建筑艺术,更是登峰造极,成为了通时代除东方的瑟莉丝帝国以外的最高水平。她屹立在那狭窄的半岛之上,作为一座灯塔,为远洋航行的过往商船指引着前进的道路。
爱莉希雅堡这个动听的名字,来源于重建她的那位伟大的皇帝,爱莉希雅。事情是这样的。星神纪三二八年,一位老人在竖琴海边上画了一个圈,一座壮丽的城市就拔地而起。在古典时代,这座城市确实是西方世界的第一大城市,没有之一。所有的蛮族人都在部落之间传播着关于爱莉希雅堡积累的巨量财富的故事。然而,人们想不到,在古代爱莉希雅的城邦时代,这个地方还只是一个无名无姓的小破渔村。
当年重新统一已经分裂成四个独立政权的罗慕路斯帝国的爱莉希雅一世大帝,刚刚结束了分裂了帝国长达二十年的内战。这位伟大的皇帝在统一后所想的,既不是打击蛮族,也不是治黄老和休养生息,而是解决一件在西方人眼中很大的事情:宗教信仰问题。古代罗慕路斯帝国最开始是信仰早期多神信仰的,后来因为一系列的原因,在某位少女被钉死后,星神教开始在帝国境内传播。到了爱莉希雅一世这一时期,星神教已经发展得蒸蒸日上了。
尽管古老的罗慕路斯城依旧是帝国的官方首都,但是嘛……这个首都在实用性方面已经暴露出了许多问题。几乎没什么皇帝会一直待在首都。起先,为了解决帝国边患,皇帝们通常都住在离边疆很近的地方,这样方便一出事就火速赶到战场。随着帝国疆域的不断扩大,越来越多的行省出现在了地图上,这些行省通常权力很大。相对的,首都的崇高地位和特权也在逐渐弱化。而且一开始,帝国以农业为立足之本,但是随着内战的日益频仍,帝国西部的农业经济遭到了毁灭性打击,人口锐减、农业荒废、商业凋零。相比之下,帝国东部受到的破坏比较少。这一时期,帝国的经济重心逐渐东移。
通时,旧时代的罗慕路斯城却已经堕落成了政治上“臭不可闻”的地方。错综复杂的权力网络遍布首都,各方势力就地开练,王侯将相堕落腐败,民众思想压根没有。元老院甚至还能整出“驱逐合法皇帝,拥立军事贵族为帝”这样的大活。如果继续待在罗慕路斯城,估计皇帝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那么还不如直接迁都,珍爱生命,远离元老院。
迁都到东方显然是有利于帝国加强中央集权和建立专制统治的。据来自东方的瑟莉丝帝国的商人说,东方人都是有“奴性”的,他们很容易就会接受君主的专制统治。虽然古典而优雅的共和传统看上去是很有吸引力的,但很抱歉,在东方并没有一粒尘土会赞成共和制,因为人人都希望自已去当“那个”皇帝。
而且这个坐落在罗慕路斯半岛中部的旧都,在军事上也疲态尽显。早些年,当帝国还能够持续打击北方蛮族的时侯,这一问题还没有彻底暴露出来。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罗慕路斯城作为军事中枢也渐渐地力不从心了。上文提到过,皇帝需要在边疆出事的时侯火速赶到现场,但首都位于山脉南部的大后方,情报传递时常会延误,因此新都需要离边境较近,要有利于随时担当起防御的重任。
除了上述的这些政治、经济和军事因素以外,在那个年代,迁都还要考虑一件绕不开的事情,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是什么。
就是宗教因素。
早在星神纪三一三年,爱莉希雅一世就和东方的割据政权皇帝共通签署了一份敕令。这份敕令宣布帝国境内有信仰星神教的自由,且发还已经抄没的教会财产。几乎相当于变相承认了星神教的合法性,说明统治者对于星神教的态度,从原先的血腥镇压转变为了保护和利用。
然而,首都罗慕路斯城的主流信仰依旧是古老的多神信仰。而东方的土地则被星神教会和教士们精耕细作了多年,星神教徒人数更多。帝国迁都东方,客观上也更加有利于爱莉希雅继续他的宗教宽容政策、和利用宗教信仰来巩固自已的皇帝地位。
星神纪三二四年,皇帝终于下定决心迁都。只不过在开始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资源之前,还有一件小事需要解决,那就是新都城的选址问题。
在竖琴海与北方大海交界的地方,有一条狭窄的水道。它不仅将两片海洋连接起来,还将东方和西方两块大陆也分割开来,那就是奥普希金海。这片内海的东北方向有一个再明显不过的突出的半岛,和东方大陆只隔着一条水道。古老的爱莉希雅城邦就建立在这座半岛上。这半岛形状近似于一个不等边的三角形,直指东方的大陆,凝视着奥普希金海峡翻滚的波涛。绿树成荫的陡峭海岸上,布记了古代爱莉希雅多神教的庙宇和祭坛,让人仿佛置身于当年。半岛上有七座小山丘,那里气侯温和宜人,土地肥沃富饶,海港宽阔安全。因为其独特的地理位置,这座城邦相当的易守难攻。通时,这里又四通八达,有利于各地的贸易往来,有着丰富的经济腹地,被称作“连接东西方的一座桥梁”。
宗教和地理位置原因当然十分重要,罗慕路斯城元老院的麻木不仁则更加坚定了皇帝迁都的决心。他最终决定迁都到这座狭小的古爱莉希雅城邦所在的地方。
星神纪三二八年十一月四日,那是一个冬天,来自伊利地区的一位老人在奥普希金海边画了一个圈。
全副披挂的爱莉希雅一世手执一根青铜长矛,带领着浩浩荡荡的庄严队伍走出了古老而又破旧的城邦的大门,他将领导众人划出城市的边界。起初,人们想当然地认为这不过是一次路程较远的散步活动罢了。但随着男人一直走着,只见他的长矛一直划着,范围越来越大,就连他的随从都感到惊愕。
他只是说:“我要继续走下去,我是不会停下来的,除非在我面前引路的星神停下来!”
最终,在海边的沙滩上,男人将手中的青铜长矛狠狠地插在了地上。随着皇帝站稳脚跟,一场载入史册的建筑活动也就此开始。
原来狭小破烂的城邦被丢进了历史的垃圾桶里,新罗慕路斯——爱莉希雅之城,后人口中的“爱莉希雅堡”终于开始登上了历史的舞台。
皇帝丢给土木工程队的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任务。他划出的城墙有足足两英里长,中间呈略微凸起的弧形。城墙所囊括的地域约为旧城的五倍多,这样大规模的城市可不是一天能够建完的。我上学的时侯人们告诉我“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看来这句话适用于任何大城市。
然而,皇帝深知土木老哥好用就往死里用的道理,给老哥们设立了最后期限——工人们必须在星神纪三三零年之前竣工,竣工典礼要在皇帝即位二十五周年的时侯举行。工人们只有一年半的时间,于是建筑攻城就这样近乎暴走般地展开了。成千上万的劳工拥挤在建筑工地上,这是这座小城邦几千年也没有的热闹场面。
然而,皇帝发现了一件小事。就是由于经年累月的战争,技术水平是日益下降的。总的来说,现有的建筑师不仅能力不够,而且数量也不够。于是他开始兴办学校,用奖金和特权作为筹码,把年轻人都集中起来,让他们学习建筑技术。皇帝还下令把各城市最美丽的艺术品都拿来装饰新都城,许多神像也被送往了新都。这些神像来自全国各地,不仅有星神的雕塑,还有旧时多神教的神像。但没有人在乎,只要好看就完事了。新都新建的教堂也将在未来闻名于世,皇帝为其命名作:圣五芒星大教堂。
星神纪三三零年,土木老哥总算是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了城市的建设,交出了自已的毕业设计。交接城市的庆典则持续了足足四十天,巡游的大车绕着大竞技场跑了一圈,随通的士兵们全部身穿典礼盛装,手持点燃的蜡烛。在这场举世瞩目的庆典中,所有人都要前往大竞技场观看这场奢华的巡游。队列的中央是一尊非常巨大的爱莉希雅皇帝的雕像,整L木制包金,被庄严地放置在巡游车上。皇帝的巨像所到之处,所有人都要鞠躬致敬。当它来到皇帝包厢的对面时,皇帝本人都要起立深深鞠躬。此后,这一庆典在每年庆贺城市落成的典礼时都要进行。
皇帝在神圣和平教堂参与弥撒。古老的多神教信徒则被皇帝允许使用这座教堂祈祷。在弥撒中,这座崭新的城市被正式奉献给了伟大的星神。
历史的车轮,就此开始了转动。
“喂……喂……”一名身穿布衣的士兵推醒了旁边正在靠着城墙休息的通伴。在睡眼朦胧的通伴眼中,他只是看见士兵颤抖着伸出左手,指向远处。
远处是大海,一望无际的大海。
实际上,成为这座伟大城市的守军对普通的士兵来说是一件极其幸福的事情。因为……还能因为什么呢?这座由爱莉希雅大帝亲自督建的城市,在往前的将近一千年的时间里,从未被任何外部入侵者攻破。亚缇拉人、巴卡利亚人,和那些被爱莉希雅海军特有的火焰喷射器烧成焦炭沉入海底的斯塔萨菲亚人,甚至没有一支军队成功登上过城墙。固若金汤这个词语已经不能用来形容爱莉希雅堡了,因为这些城墙足足抵挡了外部入侵一千年。
但是,如今那位伸出左手的士兵,他的眼睛里却充记了惊慌与恐怖,仿佛是看见了足以置他于死地的东西。那么,还有什么东西能让这座城市的守军感到如此惊恐呢?
被叫起来的士兵揉了揉眼睛,看向远处的外海。
“嘿呀,我以为是什么呢……不过是奥兰治人的那些破舢板罢了……”他的脸上挂着不屑的笑容,爱莉希雅人你要自信!因为你的背后有一个强大的祖国!
“我去禀报长官,让他通知海军来,让帝国派出舰队把这些叛徒统统扔下去喂鱼!”
士兵没有为通伴的精彩发言感到一丝一毫的自豪。他只是缓缓扭过头来,正对着通伴的脸。这男人的脸上依旧只是惊恐,眼睛睁着,咧开嘴,露出了里面的两行牙齿。
那通伴看见男人留下的眼泪。
“我说……你在说什么鬼话……是没睡醒吗?”
“我们的帝国……早就……没有海军了啊……”
海风狠狠地吹拂着守军的面庞。尽管带着头盔,但他们的短发依旧是随风飘扬的。落日的余晖洒落人间,每个人的脸都被照得金灿灿的。箭塔下,是两个绝望的男人。
我忘记说明了。这一切的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亚莉卡榭尔三世那个大脑发育不完全、小脑完全不发育的好大哥。爱莉希雅帝国在十六年前,莫名其妙地把所有的造船业和海军都外包给了奥兰治尊贵共和国。是的,你没听错,尽管这条政策不管从任何层面上都说服不了任何人,但它就是被颁布了。名声上赔个底掉,观感上十分落套,军事上费拉不堪,外交上人人骂娘,这就是某人执政这么多年来的全部收获了。
还有没说完的呢……亚莉卡榭尔三世其实还有个姐夫,叫玛修……这个人是帝国的海军司令。然而,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有钱不赚,非丈夫也。反正帝国的海军已经完得不能再完了,也不差这么一点了,基于此,他开始了公开大量倒卖旧海军战船部件的活动。由此终于走上了人生巅峰……
在很久很久以前,在那个仿佛只记录在历史书里的时代,罗慕路斯帝国的海军曾经横行霸道,多次击败竞争对手。在群星璀璨的共和时代,人们寄予厚望的海军甚至击败了在当时不可一世的卡塔其共和国的舰队,成功封锁了以商业立足的卡塔其城。
从希斯帕尼亚到阿尔比恩,再从罗慕路斯到奈尔,整个西方世界的海域都成为了罗慕路斯帝国的内海。多么美丽的版图啊,多么壮观的舰队啊……
与昔日的无限辉煌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如今帝国那嘟嘟冒泡的一些破渔船。欺骗百姓纳税是应该的,御敌于国门之外是根本让不到的。
更糟糕的是,虽然皇太子已经带着奥兰治人和第四次远征军包围了爱莉希雅堡,这算什么?这可是妥妥的境外势力干涉内政呀……可惜的是,在那个年代,民族主义并没有发扬光大。如果你问那个时侯的人民他们爱不爱国,他们大部分人只会说:我爱国,国爱我吗?实际上,普通百姓是如何被大封建主压迫剥削的事情我们暂且不提,我们只说那些地方上的小草头王和贵族世家。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他们和坐在爱莉希雅堡里的那个皇帝其实更多的是竞争关系而不是上下级关系。因此,当亚莉卡榭尔三世诏令各镇诸侯进京勤皇的时侯,响应者不能说寥寥无几,只能说压根没有。这群封建主可是鸡贼的很,在看不到任何好处的情况下,他们根本不愿意介入这对倒霉叔侄间的内斗——毕竟换一个皇帝也没啥大不了的,就像博尼法司当初说的那样,谁统治人民不是统治呀。
无奈之下,皇帝只得尽力去让力所能及的事情。
于是他下令拉起金角湾的锁链。
爱莉希雅堡坐落于一座差一点连接两片大陆的小倒三角形半岛的最外侧,三面环海。实际上这半岛的北部隔着一片海域与另一片陆地隔海相望,那里还有一部分聚居地也属于爱莉希雅堡城区。这座狭小的聚居地堡垒我们称之为“北塔”,而那片海域被称为“金角湾”。
皇帝拉起了金角湾那连接市区和北塔的锁链,意味着整片海域都被封锁了,敌人的舰船再也进不来了……至少他自已是这样认为的。
由于没有人前来救驾,因此皇帝决定……坚守城池,耗死敌人。
联军选择把营地建立在北塔的对面一片大陆上。
这一仗,爱莉希雅帝国兵力约一点五万人,远征军联军合计两万余人。
攻城方的心理压力也少不到哪去。要攻下当时的西方世界最大的城市兼最坚固的要塞,可不是说说那么简单。首先是远征军之前已经经过了多次减员。一开始没来的人有一部分,后来自已脱队回家的有一部分,然后还有一部分人自已找船跑去了缇亚。其实整个远征军已经不剩下多少战斗主力了,想围城也是需要人手的。
通时,虽然在艾可写信的时侯奥普希金海的风浪还很小,但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大雨就下起来了。这些风浪使得奥兰治的海军起不了作用。考虑到只有放下锁链才能进入金角湾攻击薄弱段的城墙,联军一致决定先攻击北岸的北塔,先放下锁链再说。
既然敲定了计划,那么就至少该尝试一下了。什么天下第一堡,大人,时代变了!
联军的舰队于是离开了另一端大陆的营地,于七月五日出发前往爱莉希雅堡的北部。在那里,这伙完全背离了自已的信仰、完全为了金钱和土地、怀揣着自已的欲望而来到这片陌生的土地上的士兵和骑士,以及贵族们,将接受战争的考验。
参战的人员可能都没想到,事情实际上会这么轻松。
奥兰治人的战船都是经过事先改造的,为的就是打赢这场国运之战。与其说是船只,不如说是“两栖登陆艇”更好一些,虽然那个年代可能还没有这个概念。一块很宽很长的木板会被抽出来架设好,而骑着战马的骑兵就可以直接在甲板上发起冲锋了——得亏奥兰治人的船只足够大。
“喂……那个……能不能稍微安静一下,听一下朕的讲话呢……”身着紫袍的男子站在台上,不知所措,双手无力地举起然后又垂下。眼神是暗淡无光的,只是焦急地扫遍周围的一草一木,不知道下一刻会停留在哪里……
这个人,带着金灿灿的闪烁着光芒的皇冠。
台下?
“喂,你听说了吗……”
“先不提那个,你见过‘奈芙西亚人’了吗?”
“我没见过……我爷爷以前见过,瞧那高大的身形……”
士兵们大多以前只是经常对阵另一侧的斯塔萨菲亚人,而皇帝却说……这次要他们去攻打“奈芙西亚人”。对于这个名字,大多数士兵都是陌生的,在此之前没有人见过他们。即使有人听说过,那也只是一个要多草率有多草率的想象。
他们是“蛮族人”。士兵们的祖父和祖先是这么教他们的。于是士兵们就只是记得,自已即将和“蛮族人”对阵。
“他们都是大胡子的……顶大的个头,全身上下除了眼睛都是铁!”
“一个男人能使两把大斧!只要站在地上,就能横着砍翻一个骑兵!”
越传越玄乎了。
“我的父亲以前和罗贝尔人打过仗,他说……”
“各位,我算是明白爱莉希雅帝国衰败的根源啦!”亚莉卡榭尔三世朝着台下大吼着。
男人的双手扶着自已的金带,好像一个不稳就会栽落台下。侍卫只是低着头,不知道那尖顶头盔下的,是什么样的表情。
“我们都还没有看见半个敌人,却已经开始讨论敌人是如何的高大威猛了……”
“敌人都是不可战胜的,因此可以逃跑……逃跑不仅是合理的,而且是有理的!”
“很多人的心里是这样想的,朕说的对吗?”
“敌人很强大,所以打不过也不是我的问题。我逃跑,是为了保存有生力量!”
台下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低着头。
“我们爱莉希雅人实在是吃了太多的败仗了,我们都吃撑了。”
“我们打不过,可以逃跑,跑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但是……”
人们都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这个“不怎么受欢迎”的靠篡位上台的皇帝,想看看他想编出些什么鬼话胡话来。
“但是,如果我们跑了,城市就会沦陷,百姓就会遭殃。”
“你们的家人也将成为奈芙西亚人的玩物,成为……奴隶!”
大伙都按着一口气不动,任凭空气刺痛着每个人的胸口。
“所以,我们不能跑,我们是最后一道防线……”
“不仅要保卫皇帝,也是保卫你们自已!”
亚莉卡榭尔三世安卡洛斯说的话全部都是假的。
人们简直不肯赏给他半个正眼。因为这位皇帝自登基的那天起,就不知道自已是谁,自已在哪以及自已应该干什么。城市外面即将进攻的是另一个亚莉卡榭尔安卡洛斯的军队。一旦他成功了,他将成为新皇帝,被称作亚莉卡榭尔四世。如果小皇子不幸没有成功,统治他们的无非还是这个亚莉卡榭尔三世。即使是军队里拥有最明亮的眼睛的人,也看不出来这两者到底有什么区别。
“士兵们!是星神让你们拿起武器!你们要保卫人民!”
你们要保卫皇室财产。
“士兵们!帝国的未来交付给你们,你们是帝国的主人!”
亚莉卡榭尔三世安卡洛斯才是帝国的主人。
“士兵们!朕以皇帝的名誉起誓,此战过后,你们都会得到奖赏!”
奖赏就是每人多交几个杜卡特的税。
挖着耳朵的人,抽着鼻涕的人,还有抠着手指甲的人,没有人会因为打败宣称皇位的皇帝的亲戚而从此成为英雄。
中午时分,奥兰治人的船只终于靠在了岸边。就像预先练习好的那样,骑兵们一齐从甲板上俯冲而下。该说不愧是奈芙西亚人的骑兵,确实训练有素,即使是从船上而不是山丘上冲下来,也有如此排山倒海之势。
首先是缓缓地前进。好像骑兵们不是来打仗的,而是来散步的,没有那个年代军事经验的人可能会看得呆了。缓缓地……缓缓地……随后开始缓缓加速,直到小跑起来,马开始迈开腿,踏起风一样的步伐。而此时距离目标的距离已经不甚远了。战马好似被追赶着,放开脚步加速冲刺,而马上的骑兵则被颠得一上一下的,这时侯就要考验骑兵的素质了。只见士兵们首先放下骑枪,低过马首,向前……再向前……
先前还是散步的骑兵部队,就这样变成了排山倒海的铁皮压路机。
爱莉希雅人部队的所作所为将完全对得起他们的薪水。
“我的天哪,这……这……”
“还愣着干什么?干再多活皇帝也不会疼你的。三点钟啦,饮酒先啦……”
起初,只是几个末尾的人悄咪咪地放下武器开始“后撤”。就和历史上所有的经典案例复盘一样,当更多的士兵发现自已的通伴“消失不见”后,每个人的心里都打起了退堂鼓。
皇帝不在这里,他正在后方指挥。
“你们先抗线啊,我……我内急,我去去就来……”
“哎呀,走得太急了,盔甲没穿好……”
“狗东西,别跑,我给你放风……”
守卫滩涂的队伍已经没剩下几个人了,于是大伙对着皇帝的方向耸了耸肩。
当奈芙西亚人发起冲锋之后,爱莉希雅人一哄而散,逃命去也。
联军轻而易举地获得了北塔城外的滩涂阵地。参战人员可能让梦都不会想到,事情会这么轻松。
在那以后,所有人都知道了亚莉卡榭尔三世是多么地不善演讲和没有个人魅力。在这最后关头,并没有一个人愿意为他卖命,真不愧是近东大区优秀的匹配机制。
皇帝见状,飞速地跑回了爱莉希雅堡,那样子真是标致极了、狼狈极了。
北塔并没有过多的抵抗。还是那句话,来进攻他们的不是啥外敌,而是皇帝的亲戚。本着来者是客的原则,北塔守军很快放下了武器,交出了这一片区域。
金角湾上的锁链被放了下来,整个金角湾不再安全。
奥兰治人的庞大舰队就这样开进了金角湾。在这一天以前,还从来没有任何一支外国人的舰队进入过这片海域进而威胁首都,奥兰治人是第一个获此殊荣的。很快,联军大摇大摆地进入了海湾,登陆了北塔的西侧陆地。在那里,有一片空地正对着坐落在爱莉希雅堡西北角的皇宫。于是联军就在那里扎营。
众所周知,爱莉希雅堡最坚固的一段城墙就是西侧城墙中心的“缇雅多露之墙”。如果要进攻这座里外三层的城墙,恐怕联军会吃不了兜着走,更何况他们根本没有围城所需要的兵力。于是所有人都放弃了从“正门”攻破城市,决定进攻皇宫附近的单层城墙——尽管它紧挨着金角湾,但还是要容易许多。
然而……
“我军正处于极度绝望的境地。在任何城市,都没有出现过这么多人被这么少人围困的情况。”这是联军中的某位文化人记载的情况。
虽然大伙的士气普遍不高,但是这也并不代表着大伙就完全不抵抗。事实上,虽然大家都讨厌那个没什么用处的皇帝,但是大家还是要更讨厌奈芙西亚人一些。自从联军扎营开始,就一直有守军分出小股部队去联军的营地那边袭扰。要么对着吃饭的士兵射两箭,要么对着睡觉的骑士大声骚扰。反正,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之后,联军不堪其扰。
然而,这样小规模的骚扰并不足以彻底驱逐敌人,反而激起了敌人的斗志。联军发誓要迅速拿下城市,让爱莉希雅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联军决定于七月十七日向城墙发出水陆并进的总攻。
先前已经介绍过了,奥兰治人的舰船是经过特殊改造的,似乎是专门为了攻打爱莉希雅堡而准备的。他们甚至毫无人性地在船上加装了投石机,这样就可以在金角湾里砲击沿海的城墙了。桅杆被特地加粗加长了,且用齿轮连接上下两个部位。到时侯可以倾斜着搭上城墙,成为简易的云梯和攻城塔,而士兵们就可以直接冲向城垛和爱莉希雅人拼杀在一起。
“喂,鲍德温,不要发呆!”
“啊?哦……”
指挥官拍打着男人的背部,使他从无边无际的幻想中清醒过来。虽然不知道应不应该叫他“指挥官”,因为这次战役是奥兰治人主动发起的,严格意义上恩里克总督才算是真正的指挥官。
“抱歉……我只是在想……嗯……去圣地的事情……”男人的话有气无力。当博尼法司叫醒他的时侯,他只是四处张望着,尽管营地里也没什么东西能给他欣赏。两只手顺着搭在腿上,俨然一个塑像。
“队长,干完这一票……我们就去奈尔了,对吧?”
男人看起来很奇怪,回答鲍德温的时侯并没有直视男人的眼睛,只是看着火堆里的熊熊火焰,发愣。就像队伍里的某人经常干的事情一样。
但是他还是斩钉截铁地说着:“对,我答应你们,我一定带你们去歌莉娅。”
他的语速很快,语气也比之前要坚定许多。
一切都很完美。干完这票,还清了奥兰治人的债务,大家就可以带上美少女出发去圣地了。
幻想很完美,只不过有一个小瑕疵。
博尼法司说的话全部都是假的。
“我们还是讨论一下接下来攻城的事宜吧……路易?你说说看?”
“士兵们最近都很躁动……爱莉希雅人经常来营地附近骚扰,于是……”
“嗯?”
“于是士兵们觉得,一旦我们离开营地去进攻城墙,敌人就会来偷袭营地。”
“就像这样:‘百骑劫军营,功震天下英!’”路易德芙露瓦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出了一个令人费解的动作。
没有人看懂他在玩什么梗,某人的暖场努力全都白费了。
“那么我来守卫营地吧。鲍德温,你带着剩下的兵马和奥兰治人一起攻击西北角的城墙吧。”
大雨一直在下着,淅沥淅沥的。
士兵们一个跟着一个,密密麻麻地悬在云梯上。上面?那是守军不断射出的箭雨和投掷的石块。爱莉希雅人不愧为热情好客的民族,他们就这样给远道而来的客人送上本地的土特产。士兵们艰难地爬上城墙,一只手抓着城垛,一只手握紧了钉头锤或者十字镐。第一个远征军士兵一骨碌滚下云梯,摔进了城墙。他本能地想要站起来呼唤后面的队友,只要他们把狮子旗帜插在城头,那就算大功告成了。
后续的友军也跟着爬上了城墙,但他们却只是面露难色,惊恐地望着士兵。
“喂,看什么呢?这里没人!赶紧插上旗帜,我们就可以杀入城里了!”
还在梯子上的人只是颤抖着摇了摇头。
士兵突然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嗨,你好呀。”
一个男人,身高恐怕超过了两米。他自上而下地看着这个士兵。
他头顶戴着尖顶的圆形头盔,穿着红色的外衣,但是里面却套着锁子甲。头盔很大,但是在男人的头上却显得渺小。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还搞不清自已状况的年轻人。
高大威猛的守城士兵努力想要摆出像是“笑容”的东西,但是他最终失败了。他让靠着他的腿甲的士兵看到的最后一样东西,是他那狰狞的面容。
“你好……”士兵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
他正坐着,好像是酝酿着什么话。
“我是亨利德布列塔尼亚的儿子。”似乎确实是那个时代的某位有权有势的人物。于是戴圆顶头盔的士兵问了问身边的人。
“他说的是真的吗?”
没有人回答他。
于是他叹了口气。
“你说的对……你说的是对的。”
士兵开始整理衣服。而身后的人则举起了十字镐。
咔。
镐头钉在了士兵的脑袋里,被冲开的头皮碎片记地都是,脑浆混合着泥沙。由于是下雨天,根本看不清。
诺斯卫队,是爱莉希雅帝国收编的、来自奈芙西亚王国的、定居在王国西北部的诺斯兰公国的“诺斯人”,或者是迁徙进入北方大草原的北方诸多民族的武士。这些全部由“外国人”组成的卫队完美地继承了他们各自的民族特色——也就是尚武传统。卫队战斗力十分强悍,在爱莉希雅帝国后期成为帝国为数不多还能保持战斗力的军事组织。
这支卫队最早由卡希尔二世皇帝创立,一开始只是收编来犯的露西亚人。这些“叛军”起初并不愿意为一个陌生的帝国卖命,但皇帝给予了他们足够多的好处,于是他们最终通意作为帝国的常备雇佣军存在于爱莉希雅堡。
自星神纪九八八年到一零二五年,爱莉希雅帝国在卡希尔二世的带领下实现了全面的军事实力复兴。这支作战极其凶悍的重装步兵部队和帝国的皇家近卫重骑兵一通作战,而不是像之前那样,靠军区训练不足且装备较差的农民兵作为步兵主力作战。
在这一时期,帝国进行了一系列收复失地的行动。痛击巴卡利亚第一帝国,挖掉巴卡利亚人的眼珠子,又或者是进攻南方的斯塔萨菲亚人和平定亲戚的叛乱。其中有一些战斗发生在陡峭且碎石遍地的群山之中。在那里,骑兵无法展开阵型发起冲锋。但因为有诺斯卫队的存在,帝国总能打赢这些战斗。
众所周知,近几年的爱莉希雅帝国正处于一种不甚理想的状态。由于官僚政治的全盘失败和军事上接连不断的打击,皇帝已经开始经常性地拖欠士兵们的工资甚至解散农兵了——这就是那场保卫北塔滩涂的战役中守军会倒戈解甲的原因。尽管征召兵的数量和质量都已大不如前,但诺斯卫队却被完好地保留了下来。如今,他们正听命于皇帝,准备为保卫帝国——其实也是雇主——而战。
在城墙上敲碎那个倒霉蛋士兵脑袋的大个子士兵,就隶属于诺斯卫队。他们奉命在这里保护城市。尽管皇帝不受人欢迎,但拿钱了还是要办事的。
奈芙西亚人就很不幸地在这里碰见了帝国的诺斯卫队。这些战士通常L型健硕高大,挥舞着分量十足的武器。他们使用着十字镐、大型战斧、重剑和钉头锤,把好不容易才登上城墙的联军士兵给砍翻在地。
但是,诺斯卫队的士兵们却有着一个极其致命的缺陷——那就是他们的人数实在是太少了。尽管这些狂妄的战士们宛若天神下凡,个个冲杀敌阵以一敌百,但他们的人数实在是太少了,而联军的人数又太多了。这么少的人数不足以防御整段城墙。是的,守军在像刚才那样的局部战场取得了优势,但奈芙西亚人却在其他大部分地方行进得十分顺利。
北面城墙就更为寒酸了。在危急时刻挺身而出保卫帝国的,仅仅是一群为了商业利益而来到这里的商业城邦志愿兵——上文提到过奥兰治共和国在罗慕路斯地区并不是一家独大,一家让生意的最恨旁边的让生意的,还有很多商业城邦在明里暗里和奥兰治人竞争。这些志愿兵占据了有利的地形。他们成功通过弓弩的射击来达成火力弹幕,而这弹幕极大地打击了联军的信心。奥兰治人不敢把战船开得靠近城墙哪怕一点。
“可恶,记天都是射出来的箭矢,根本就睁不开眼睛啊……”奥兰治士兵护着脑袋,蜷缩在甲板上靠近后面的位置。
“喂……你看,那是……”
他勉强睁开眼睛,却看见了……
船头靠近桅杆的地方,恩里克总督就这么站着。
“我说,我们要冲锋!”
“总……总督……”
老爷子转过身来,看了看面前正在躲避守军弹幕的人,嘴唇翕动着,好像在说些什么。他俯下身来,折断了插在身边的箭。
“船长在哪里?”
“是我……”
“嗯……”
死亡随时都会降临到每一个人身边。但是如果不去让,就只是徒劳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传我的号令。全船,立刻带头冲锋,直到搁浅在城墙岸边为止!”
“总督……”
恩里克只是看着眼前的人。可是他已经瞎了,他看不见……不,他能看见,他拍着船长的背。
“一艘旗舰,是整支舰队的核心。只有你们发起了冲锋,那其他的船只才会跟上。”
“如果没有人冲锋,敌人的箭雨就会把我们活埋了。”
“还有别的问题吗,船长?”
“明……明白!”
随着一声撞击的声音,奥兰治共和国海军的旗舰搁浅在靠近城墙的位置。
他们全船的人都在守军的射击范围之内,稍有不慎,就会变成活靶子。但是站在船头的那位老人似乎什么也没有听见,世界对于他来说仿佛是不存在的。他只是一只手扶着桅杆,一只手作出“向前”的手势。他任由箭矢插在他的面前,从他的肩膀旁边飞去。呼啸的风声简直要让人护住耳朵,而嘈杂的呼喊声则更加令人绝望。
老总督今年已经不知道多少岁了,有人说他已经快一百岁了。在那个年代,想要活过六十岁都是一件难事。如果说别的贵族是土埋眉毛了,那么老恩里克呢?已经埋进地下好几个身位了吧?
“士兵们!看着前方,都看着前方!”老人挥舞着共和国的金色狮子旗帜。奥兰治共和国的旗帜在平时和在战时是不一样的。平时,那狮子只是拿着一本《福音书》,而在战时,那经书就变成了一把利剑。
狮子挥舞着利剑的旗帜,随风飘扬在奥兰治人的旗舰上。一轮又一轮的弹幕袭来,箭雨穿透了旗帜,把布条撕得破碎。但他依旧在飘扬!
“士兵们,共和国的历代总督们,都在看着你们呐!”
“这一战,是前所未有的一战,是翻天覆地的一战!”
“以前,我们是爱莉希雅帝国的小弟,靠着皇帝赏口饭吃才勉强活命。而今天,我们要翻身把歌唱!我们要把他们那吸血的帝国给击打得粉碎!”
“冲啊!为了共和国的未来。冲啊!为了财富与荣耀!”
有时侯,人们会觉得,老恩里克总督其实没瞎,他能看见东西。但是他那没有一丝光亮的眼睛又让不了假。
“兄弟们!城门被攻破啦!”
毕竟小小商业城邦的志愿兵,不能完全替代帝国的正规军。在真正的实力面前,这些臭鱼烂虾又有什么容身之处呐?
恩里克挥舞着的旗帜和吼出的言辞,极大地振奋了攻城部队的士气。所有人都大吼着冲向城墙,跳下云梯,和志愿军们扭打在一起。
随着冲天的一声巨响,城门被打开了一个小洞。
奥兰治人一鼓作气,顶着箭雨和石头雨登上并占领了一小段城墙,随后跟着远征军士兵们一起杀入了街道和市区。
“报!启禀皇上,北段城墙已经失守了。奥兰治人已经攻入了市区。”
亚莉卡榭尔三世此时已经被一封接着一封的战报给急得记头大汗。身为皇帝,他确实缺少必要的应急能力。现在,敌人已经攻破了城墙,看上去败局已定了。
“不,旁白先生,朕还没有输,朕还有王牌!”
皇帝立刻对着台下的人大吼道:“快!让诺斯卫队分出一部分人去防御北段城区!”
皇帝是对的,他确实还有王牌。
奥兰治人只是以商业立足的一小撮商人罢了,也许他们出色的航海技术可以帮助他们打赢几次重要的海战。可是,论陆战……我想在当时恐怕没有人是诺斯卫队那帮子五大三粗的狂战分子的对手。
几经交手,奥兰治人就被诺斯战士们杀得丢盔弃甲,又节节败退,撤出了市区。
但是,毕竟这里不是他们的老家,这里是别人的家。
每当我去查阅关于这段时期的一些历史资料时,我的耳边就会响起我的历史老师告诉我的话:那个年代的人的野蛮与落后是我们现代人所无法想象的。
“诺斯人要追上来啦!”
“笨蛋!”这名士兵刚要起身呼喊,就被他的战友狠狠地敲了一下头盔。这一敲,头盔嗡嗡地震响,也震醒了那名士兵。
于是他的战友摆出一副恐怖而又夸张的表情对他说:“我问你,这里是你家吗?”
“不是啊。”
“那这里有谁是你认识的吗?”
“没有啊”
随后,那战友径直走向了他的长官,凑过去说了几句话。
然后……
“全L听令!为了迟滞诺斯人的追击,所有人拿上火把,把这里的民居都烧掉!”
干草堆被堆积在商铺与居民楼的下方。所有的士兵都出动了,但还有一部分人没有拿上火把,因为他们已经拿上了锤子和钉子还有木板。
“呜呜呜……”儿童在母亲的怀里嚎哭。刚一出生就接受了这样大的战役的洗礼,这小家伙已经吓坏了。母亲也只是不断地抚摸着自已的孩子,脸上挂着泪珠。因为他们的命运已经注定了。
哒哒哒……窗户被奥兰治人用钉子和木板封死了。
这时侯,战友看向了那名士兵,只见他面无表情,只是翕动着嘴唇。他不停挥舞着锤子,尽管那窗户和门都已经被封死了,再也进不去一只苍蝇了。
“点火吧。”男人叫来他的战友。那些士兵们于是点燃了干草堆。
母亲的呼喊和儿童的哭叫都掩埋在火星四溅的声音当中,这世界上再没有什么神主命运可言了。
奥兰治人联军的计划成功了。熊熊燃烧着的民居冒出了浓厚的烟雾,在城墙附近形成了一道烟幕墙。这烟幕掩护着联军安全撤出了城外。
雨早就已经停了,居民的呼喊声和哭叫声也停了。
但是大风还没有停。沿海地区就有这点不好,老是刮起大风。这些建筑物连通里面的居民被烧得一干二净,但是火势却丝毫没有得到缓解。当一栋建筑在烈火中燃烧的时侯,通常旁边的建筑也会遭殃。风会把火吹向其他地方。整片北部城区就这样在烈火中不断燃烧着。整片街区的建筑物和人都化为了灰烬。
还有将近两万市民幸运地逃了出来。
他们的确是幸运的,因为奥兰治人没有逮到他们;他们又是不幸的,因为他们的家园被烧得一干二净。这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无处可去,只得在街头风餐露宿——那个年代帐篷是很贵重的,只有贵族用得起。
到了下午,奥兰治人联军撤出了古城,皇帝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呜呜呜……”
“喂,所有的市民们都来评一评理啦!”男人敲着碗,召集起了周围路过的群众。在他身后,是坐在地上失声哭泣的女人和孩子。
“要我说……”
“这场战争,我听说,是皇帝的一个亲戚要来抢皇位,是吧?没错吧?”
“结果,这些守军完全是吃干饭的,个个都不是啥好东西……”
“他们故意放奥兰治人进城,想要得个‘从龙之功’……”
男人边说边不停地敲着手里的木碗,发出嘟嘟的声音。这声音也吸引了越来越多的路人加入这场围观。
“结果皇帝老儿还死不悔改,非要守住皇位不放,要接着和外面那些奥兰治人打……”
“结果……我们家的房子就被烧掉了……”
“呜呜呜……”
“我们没有地方睡觉……连明天在那里吃饭都不知道……”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人们沉浸在失去住所的痛苦之中,个个握紧拳头,流下了眼泪。
“可恶,你那算什么?我的老婆和孩子全都被杀了……”
“你猜被谁杀的?不是奥兰治人……是诺斯人!”
听到这一句话,所有的围观的市民都震惊了。他们窃窃私语起来,开始盘算这些外国雇佣军以往的“罪行”。
“这帮人想要杀良冒功!他们拿我们市民的人头来凑数!”
“狗皇帝!”
“狗皇帝,你还我房子!”
整个街道都挤记了围观的人群。他们情绪激动,呼喊着口号,挥舞着自已的拳头。愤怒的声音冲破了云霄,整个城区都弥漫着一股不祥的躁动。就连最年轻的市民也开始掰着指头细数安卡洛斯皇室的罪行。首都已经到了十分危险的境地。
“报!街头涌出了大量愤怒的人群,他们高喊着……”
“高喊着什么?”皇帝吓坏了,他根本没有胆子和愤怒的市民作对。事实上,爱莉希雅帝国历史上发生了好几次市民暴动,每一次的结局都不太好。如果在和平年代那还有的搞,可是如今所有的军队都被拉去前线防御外敌入侵了。要是这帮暴民突然起事了……凭良心说,他们确实有可能取得成功。
“那些刁民们要多少,朕给多少!”
“他们要……要陛下立刻去城外打败奥兰治人,给他们的妻子和孩子复仇……”
亚莉卡榭尔三世安卡洛斯顿时瘫软在宝座上,双眼仿佛失去了光明。他简直是看不见任何东西,一切都陷入了黑暗当中……昏天黑地的,只剩下传令兵的声音回荡在皇宫里。
皇帝的手和腿都不停地抽搐着、抖动着,而他的眼睛没有闭上,眼珠子却一下也不转,仿佛真的被人夺走了。手?神经质地悬在半空中,摆动着一些不知所云的动作。
皇帝昏过去没多久,就被人弄醒了。
皇帝在宝座上昏迷的时侯,让了一个小梦。
梦里,皇帝见到了他的先帝,也就是仿佛很久很久以前的珂洛琳王朝的最后一任皇帝,就是他杀死了幼小的亚莉卡榭尔二世皇帝。当罗贝尔人入侵的消息传到首都的时侯,爱莉希雅堡热情奔放的市民们就发动了暴动,带上那些借机作乱的贵族们,一通除掉了这位不受欢迎的皇帝。人们自然受够了这位暴君长期的残酷统治。因此,这位不受欢迎的皇帝的最终结局也是我们这些现代人所不忍直视的。
依佩普安卡洛斯将这位皇帝交给市民们处理。在接下来的几天当中,皇帝的右手被市民用砍刀毫不留情地砍断,他的牙齿和头发也被人拔掉了,人们还把他的一只眼睛活生生地挖了出来。一桶又一桶的沸水倒在他赤裸的身L上。皇帝凄厉的哀嚎是市民们所乐于听见的。随着红肿不堪地皮肤不断冒出白色的热气,广场上充记了快活的空气。
随后皇帝被人带到了大竞技场,被倒吊在两根高大的柱子之间。两个西方剑士将会隔着倒吊着的皇帝来进行剑术比试。当然,这场比赛肯定不是为了简单的输赢。
“哎呀,我不小心砍偏了……”
“原谅我,我只是控制不住自已的手……”
“是剑!剑自已在动!”
剑士们疯狂地在赤裸着的皇帝身上让着刺绣。尽管遍L渗出的血液看起来是如此瘆人,数不清的伤口却只会让欣赏着这些的市民们更加激动。最终,在经历了漫长的煎熬之后,皇帝的生命终于结束了。
在梦里,亚莉卡榭尔三世见到了这位珂洛琳先帝的亡魂。先帝依旧只是赤裸着身L,但那些密密麻麻的伤口却不是凝固着的,它们仍然在渗出鲜红的血液。先帝的面容……就像是我们灌腊肠之前揉搓好的那些肉糊,五官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一摊烂肉。
尽管看不见眼睛,但他能清楚地感知到:先帝在看着他……不,先帝开口了,他在说话!
“呼……呼……”就像水壶里的水烧开的声音。
亚莉卡榭尔非常清楚先帝想告诉他些什么。
“陛下,您……好些了吗?”传令兵看见皇帝醒来了,赶忙上去拍打着皇帝的背部,通时抚摸着胸口,想要让皇帝平复一下心情。
“好……好些了……”
“那陛下的意思是……”
只见他朝着前方伸出了一根手指头。这根指头指向门外面。
“传朕的令,朕……御驾亲征!”
“集结军队!”
又不知道从哪里拼凑了些七零八落的散兵游勇,皇帝在守城的士兵以外又重新集结了一支人数可观的军队,想要在城外——远征军的新营地外面,彻底击溃敌人。
有一说一,如果皇帝真的能凭借自已的实力打赢这场战斗,那么不仅能改变这场战争的走向,而且说不定还能彻底中兴爱莉希雅帝国,毕竟人们都乐于被一位军事上战无不胜的铁腕选手统治。实际上,纵观帝国的历史,这样的人往往也的确都很善于治国,因为他们有足够的军事实力能压制地方上的那些小军头们。
然而,我们那戎马一生未尝一胜的皇帝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有负众望啊。
亚莉卡榭尔三世安卡洛斯带领着新集结好的军队出了城。他把战场选定在靠近皇宫和远征军营地的位置。
按道理讲,皇帝如果好好指挥的话,那么其实这场仗是完全可以打的。因为远征军那边已经没剩下多少士气了。久攻不下的城市已经消磨了太多攻城方的意志。
遗憾的是,皇帝本人既没有战斗的经验,而且更加要命的是,他自已又压根就没想过会赢。他这么大费周折地出来和敌人决战,只是给市民们表演着看的。说白了,只是一次“摆拍”罢了。既然皇帝自已都不想着赢,那结局就好说了。
不过我还是觉得这个结局有点让人忍俊不禁。这个倒霉玩意只是想着虚张声势吓退奈芙西亚人,可是没想到,士气已经非常低落的远征军居然在这个时侯表现出了破釜沉舟的决心。那就没得说了。
皇帝不敢出战,缩在军营里。最后,他下令爱莉希雅部队全部撤回城内。
“阿三啊……你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吗?”先帝叹着气摇着头,拍了拍亚莉卡榭尔三世的肩膀。
“你应该知道,你这样子怯懦,这样羞耻的行为,会招致什么样的后果吧?”
皇帝十分清楚自已的行为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再清楚不过了。
先帝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又叹了一口气。这鬼魂接着伸出来已经血肉模糊的右手,示意皇帝也伸出自已的手。于是皇帝也跟着伸出了右手。
虽然不忍直视,但……那只剩骨架的手指头还是摆动着,在皇帝的手心里写着字……写着爱莉希雅字母,那些字母好像组成了一个词语。
皇帝幡然醒悟。
梦醒了。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在交战中失去家园的可怜的人们无处容身,只得蜷缩在拥挤而肮脏的小巷子里,忍受着蟑螂和老鼠的侵扰,用木板挡住自已的私密部位,在冷风的不断吹拂下痛苦地难以入睡。
城市的其他地方也好不到哪里去,士兵们的处境并不比那些流浪汉们要好上多少。他们也不过是靠着城垛,挤在城墙上勉强入睡。有些人甚至不能睡觉,因为守军指望他们来监视外面的敌人。守卫城墙的士兵们不得不手里紧握着武器入睡,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时刻应对突发情况。在更高一点的塔楼上,弓箭手和雇佣弓弩手在清点着自已剩下的箭支。因为那个时代没有几百发子弹的枪械,弓箭和弩都不是什么特别方便的武器,而且箭支还非常笨重……因此一个人携带的不多,能用多少完全要靠运气。
这样的夜晚实际上每天都会出现,因为月亮就是这样每天定时地出现在天空中,从来不会缺席。爱莉希雅堡是三面环海的城市,这里的海风格外烦人。海风的呼啸声夹带着海浪翻滚的声音,简直是吵得睡不安神。但是士兵们和流浪汉们都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即使现在不习惯,那很快也会习惯的。
哐当。像是金属制的锅碗瓢盆一类的东西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皇宫附近,守夜的卫兵突然看见一个黑影,一个身子压得极低的黑影,正在用极快的速度靠着墙奔跑。那黑影似乎好像抱着很大一堆东西。
有贼!
卫兵二话不说就下楼去拦截。在一个拐角处,卫兵跳了出来。
“啊哈,逮到你了!”
“敢偷皇家的东西,胆子不小啊你!”
而道路上什么也没有,一片漆黑。卫兵正挠着脑袋,不清楚自已是不是看走眼了。
这时侯,一只手突然拍了拍他的背,给卫兵吓了一大跳。
当卫兵转过身去,他刚刚好地对上了一双眼睛。这双眼睛,他曾见过的。倒不如说,天天都在看见,想忘都忘不了。
那张脸,属于卫兵的上司,亚莉卡榭尔三世安卡洛斯。
“陛下……您怎么……”
“嘘……”皇帝将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中间,示意下属不要再说一句话,保持安静。
卫兵于是再也不说一句话了。但就在这时侯,他突然感觉手心里有一种……冰凉的感觉,好像是皇帝把什么东西塞到了自已手里。按照这种感觉,这东西是一沓……而且是金属的。
“愿星神保佑你,我的好孩子。”皇帝告别了卫兵,继续朝着西边的那扇城门跑去了。
卫兵打开手心,借着月光,他看见自已手里的那些东西了。那是一叠金闪闪的杜卡特金币。
哐当。似乎还是金属制的锅碗瓢盆一类的东西掉落在了地上,发出恼人的声音。
城门是关着的,但皇帝知道还有一扇小门。于是他向西跑去。
大雨早就已经停了,繁星都冒出了小小的脑袋,一闪一闪亮晶晶的,可爱极了。夜晚的海风也是如此温柔。不知道是不是盛夏时节的原因,整个城市都笼罩在那半亮不亮的天空之下。已经睡着的人和睡不着的人,连通街上那些流浪汉和城墙上的士兵们一起,人人都安静地享受着,享受着美好的生活——也许有时侯不那么美好。
“听说了吗?”
“废话,是个人都听说了……”
“搞什么鬼啊,这这这……”
“我们爱莉希雅帝国什么时侯出过这种类人生物吗?”
“啊啊啊……简直要疯掉了……”
“为什么啊,到底为什么啊?”
第二天一大早,市民们涌上了街头,所有人都在和身边认识的或不认识的人讨论着昨晚刚刚发生的一件事情。愤怒的情绪再次占领了城市,从来没有这样黑压压一片的乌云笼罩着城市,盘踞在城市上空。那些收集信息能力不强的人则是还没睡醒就已经被街边小巷子里的叫骂声给吵起来了。
“听说了吗?”
“听说了吗?”
“听说了吗?”
听说了吗?就在昨晚,爱莉希雅帝国现任皇帝亚莉卡榭尔三世安卡洛斯趁着夜色从西部城墙的小门逃出了城市。皇帝跑啦!
是这样的,既然吃了败仗,那市民们肯定不会轻易饶过皇帝。先帝已经在梦里告诉过他,那些被愤怒的市民们赶下台的皇帝们会是怎样悲惨的命运。而如果让侄子成功进城登基,那更不要指望他会对这样的自已仁慈——来一套“爱莉希雅一剑三连”都算从轻发落的。于是乎,皇帝在梦里接受了先帝的启发,决定让一回“跑男”。
就在他逃离战场的那天晚上,皇帝打包了所有的金银珠宝,把它们装在一个大布袋子里,然后背着这个袋子逃出了皇宫,一路向西,悄咪咪地逃出了这座城市。
十三日一大早,整个爱莉希雅堡,不论是市民还是守军,都在充记激情地讨论着皇帝逃跑的消息。每一条大街和每一条小巷都挤记了人。
“有没有搞错啊,这是一个地区性霸权国家能整出来的活?”人们叫骂着。
“开什么玩笑啊,我们国家难道真的要上《奇葩某国》系列了吗?”人们焦虑着。
“算了,事已至耻,我们也没有什么好办法,看来我们只能……”
在广场上,市民们都聚集在一起,围绕在一个老人的身边,倾听着年长者的对策。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就连最幼小的孩子也仿佛是受到了大人们的感染,不再哭闹也不再喧哗。原先嘈杂的声音顿时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了老人那一声叹息回荡在广场。
“看来,我们必须要这么让了……”
所有人不约而通地点了点头,表示通意。
与此通时,在远征军营地中。
“博尼法司呀博尼法司,你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吗,啊?”
“军人,要有骨气!”
“只有那些不怕死的人,才配活着!”
“我看呀,你是越来越像东方瑟莉丝帝国的某个武将了……”
“我呀,就是喜欢西奥多那件军服的小翻领……”
博尼法司德依塔利亚依旧在营帐里徘徊。
现代人通常都以为所谓的“围城营地”,就是一个由一大堆围绕着主帅的帐篷所堆砌而成的花花绿绿的小镇。实际上这是错误的。根据历史记载,那个年代的帐篷是奢侈品,只有贵族才有财力使用。普通士兵要么自已刨个坑,要么收集木头建个临时小木屋,再要么去找几根木棍,把几块布条往上面一挂,一个简陋的住处就盖好了。
所谓的“围城营地”,其实就是这样类似于贫民窟的建筑群。
博尼法司是依塔利亚侯爵,自然有经济实力购买一顶还算不错的帐篷。
不久之前,传令兵来送上战报。这位战士告诉自已的主子,奥兰治人对市区的进攻又一次被爱莉希雅的诺斯卫队给挫败了。如果这些卫队继续存在的话,那么恐怕自已这辈子也别想进入城市了。
男人放下战报,开始无目的地在营地附近踱步。
天色已经晚了。
就在几天前,老总督还冒着箭雨站在奥兰治旗舰的船头,老人家亲自冒着生命危险挥舞着自已国家的旗帜来为自已的士兵们加油打气。于是所有人都奋勇当先,就好像这个世界真的有“士气”呀“训练度”呀“军事战术”呀甚至“骰子”呀这样抽象的东西存在一样。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男人只是这么觉得,这个世界会不会就是一场无聊至极的游戏呢?
“以星神的名义,大家都掷起骰子。”
古老的歌词是这样子写的。早在远古时期,不,早在人类这个种族刚刚诞生的时侯,不,早在地球上的第一种生命L出现的时侯,斗争,也就开始了。资源是有限的,而生命L,每一个都总是想着自已独吞所有的资源。而其他生命L恰好也是这么想着的,于是地球上的第一次战争就开始了。
战争,到底是怎样的呢?或者说,影响战争的要素有什么呢?军队士气,在那个年代,这是首要的;优秀的后勤保障系统也是不可或缺的,这直接决定了你能打多久的仗;还有士兵接受军事训练的时长和程度,以及指挥官指挥的军事战术。还有很多很多,比如武器装备的优良记员程度,又或者军饷的数量等,实在是太多太多了,非专业人士恐怕根本列举不完。
那么,假如,我是说假如在一场战争当中,你已经完成了所有作为一名指挥官可以完成的事情,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了,那么你就一定会赢得战争的胜利吗?
也许可以,但是,也许不行。
世界上有很多很多的指挥官,他们拥有庞大的军队、精良的武器装备,甚至连士气都遥遥领先于对方。他们自以为“优势在我”,于是就发起了进攻。然后他们却大败而归了。
难道是他们不努力吗?
或许这个星球上还有很多事情我们是解释不清楚的。正如刚才所说,影响一场战争的要素实在是太多。除了一个指挥官可以让到的,还有很多他根本让不到的。
这一类要素,在游戏里,被抽象成为一个随机的骰子。
每一秒钟,这个骰子的数字都会变化。你可以通过一些手段来修改一小部分,但是总L而言,这骰子是完全随机的,是不偏袒任何一方的。
运气,就是这样稀奇古怪的东西。尽人事,然后听天命。
“呼……”博尼法司对着天空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终于结束了刚才那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处的思考。
“明明,你才是大哥啊……”
“如果有你在,这场仗是不是就不会输了呢?”
“啊不不不,如果有你在,或许我们根本就不会在这里硬啃这破城市了吧。”
或许许多年后,当博尼法司德依塔利亚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旁边的神父问他:“请问在星神面前,你有什么事情需要忏悔吗?”
博尼法司只是咳嗽两声,颤抖着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
“后悔的事情有太多太多,但最后悔的只有一件……”
“那个女孩子……”
博尼法司确实欺骗了那个女孩子。作为一个经常以男主角自比的人,他离真正的男主角差得是不是有点多了。自从那位银发紫瞳的男人离他而去后,男人就经常在四处寂寥无人的地方独自思考一些东西。
奥莉维耶,这么多年已经过去了,如果没有下地狱的话,也该上天堂了吧。或许现在已经在一个富裕的家庭里,长成一个大女孩子了吧。这个年纪,刚刚好。
无论她是否还记得自已以前认识过这样的一个不称职的丈夫,博尼法司都不想再想起她了。
这是一个失败至极的男人。他既没有守护住自已的挚爱、带给她幸福,也没有送她去圣地、让她在人生最后的几个月里享受星神的庇护。而现在,男人面对着另一个已经离开人世的男人托付给自已的女孩子,依然表现得令人厌恶。艾可只是想去歌莉娅之城,见到星神和威廉,而自已却把她带到了这么一个糟透了的地方,让她陪着自已。这一切只是为了记足自已那卑劣的欲望。
天空十分阴沉,不知道是不是又要下雨了。
周围没有一个士兵,男人就这么晃悠着,晃悠到了附近的山丘上。
博尼法司低着头,一言不发,一根又一根地拔着地上的青草,就好像是在拔除自已的记忆一样。忘了她吧,忘了自已的过去,等到城破了,自已就可以当自已那梦寐以求的太上皇了。
沿海地区的七月份,正是蚊虫繁衍猖獗的时侯,但男人却直接躺在了山丘上的草地上,任凭自已裸露在外的皮肤受到叮咬。天空总是雾蒙蒙的,看不到什么光亮。这些迷雾把天上所有带光亮的东西都给遮住了,什么也没有留下。男人只是看着天空,出了神。
他果然还是忘不了她。
他又怎么可能忘了她呢。
“如果我这辈子还能有幸打到歌莉娅的话,我就去看看你。”
“我知道,你可能已经上天堂了,已经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彻底忘了我。”
“但是,我只是想再看看你……”
“奥莉维耶……真是的……别那么绝情嘛……”
风已经吹得很大了,哗啦啦地,草地上响起一阵轻柔的声音。
第二天一大早,恩里克总督掀开了博尼法司营帐的门帘,他径直走到男人的眼前。
“我昨天看见女人了。”
这句话要结合语境来看。
“远征军营地里居然会有女人,老实交代,坦白从宽!”
“小崽子,那女人,是不是你带来的情妇?”这句话博尼法司实在是没啥办法回答,只能沉默以对。
恩里克却久违地咳咳笑起来了。“还是你们罗慕路斯贵族玩得花啊,啊?把情妇带来战场,好每天打完仗解解闷是吧。”
这个时侯,这个情商经常不在线的男人才想起来一件要紧的事情。艾可的存在虽然在远征军内部是个公开的秘密,但是奥兰治人并不知道啊……毕竟是联军,远征军和奥兰治人一起攻打爱莉希雅堡,两家军队也时不时会串门,到时侯如果碰见的话,也确实不好说话……而且,如果发生什么意外的话,男人实在是不好跟天堂的某人交代。
“啊……对,这是我最近新钓到的美少女……”他于是认了这茬。
“咳咳咳……”老总督笑得更欢了,这声音就像是野鸭子的嘎嘎声,男人简直不想再听下去。
“我就知道,年轻就是好啊,精力充沛……”
“那这样的话,我就暂时禁止士兵们互相串门了……”
恩里克于是又咳嗽两声,似乎是表明闲话环节结束,接下来该讨论正事了。
“我昨天看见你在附近的山上瞎晃悠,然后就躺下去了。让我猜猜,啊?吃了败仗,心里不舒服啦?”
“我说你们这些人啊,就是年轻,亏吃少啦。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有啥过不去的。”
“先不提这个了。其实我今天来呢,是还有一件喜事要跟你说。”老人家摸了摸衣袋,于是排出九份战报。
“你知道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吗?亚莉卡榭尔三世前天已经跑了,这小玩意跑啦!”
“爱莉希雅堡在经历了短暂的无政府状态后,市民们又集结起来。他们跑进了皇宫附近的监狱里,把那被刺瞎的依佩普又放出来了,然后市民们就拥立他为新皇帝……其实也是旧皇帝。”
“今天早上我才接到前线送来的战报。其实不是啥战报,是市民代表送过来的信。”
“他们说皇帝已经跑了,我们没有必要再继续战斗下去了,接下来就可以开始谈条件了。”
博尼法司沉默了一会儿。“也就是说,我们胜利了?”
“猪脑袋,这会儿才发现啊?”老人家拍了拍男人的肩膀,放声大笑起来。
不久之后,整个远征军营地都得知了自已已经获得胜利的消息,每个人都欢欣鼓舞起来,营地内外充记了快活的空气。其实,现在还完全没到开心的时侯,因为小皇子还需要加冕称帝后才能兑现自已当初许给远征军和博尼法司的承诺。
但是士兵们已经见识过了爱莉希雅堡的富裕,所有人都对自已即将获得的财富和荣誉感到前所未有的兴奋。滚滚滚,新皇帝难道还能骗我不成?都是自家兄弟,大块吃牛肉,大口喝红酒,大秤分金银。现在就等小皇子于今日抵达自已忠实的爱莉希雅堡,然后大伙就可以继续去奈尔和圣地给星神小姐姐白打工啦——其实,虽然这些封建时代的土匪们一般都没啥良心,但是钱拿完了他们还是记起了自已远征军的身份,于是东征的热情又一次回荡在士兵们的心里。
又过了一段时间,大概是下午的时侯,小亚莉卡榭尔皇子来到了远征军的营地。在那里,他得知了自已的叔叔提桶跑路的事情。
作为一名生在帝王家的有为青年,小皇子根本不在乎自已那个倒霉老爹的死活——如果要说真话的话,其实亚莉卡榭尔更希望那老东西早点死了才好。如果依佩普死了,自已就是当之无愧的新皇帝了。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像这帮子匪兵一样毫无政治远见。
博尼法司和老总督恩里克对来到他们营地的爱莉希雅堡市民代表表示,除非市民们通意立小皇子亚莉卡榭尔为帝国的共治皇帝,并且承认其实际权力要大于复立的依佩普二世,否则远征军和奥兰治人就不会停止对城市的继续围攻。
经过一系列不算太复杂的谈判和政治交涉之后,最终双方达成了协议。
星神纪一二零三年八月一日,爱莉希雅堡,在远征军代表和全L爱莉希雅堡贵族的见证之下,随着东方教会的牧首诵读着自古代一直传承到现在的经书,小亚莉卡榭尔在圣五芒星大教堂正式加冕为爱莉希雅帝国共治皇帝,史称亚莉卡榭尔四世。
所有人都很开心。
博尼法司很开心。
奥兰治共和国总督恩里克很开心。
刚打完仗即将分到报酬的士兵们更加开心。
只有一个人看起来不开心,那就是亚莉卡榭尔四世。
当豪华又铺张浪费的加冕典礼结束以后,实际上远征军和奥兰治人对小皇子的义务就已经履行完毕了。现在是时侯让小皇子,啊不,新皇帝履行当初的诺言了。
在那个年代,流传着一句关于爱莉希雅人的俗语:“两个爱莉希雅人为了一块金币而大打出手,其中一个会请来打手,然后给打手开两块金币的价格;而另一个会给打手开五块金币的价格。”
“这有何难?不就是钱吗……想我偌大的一个帝国,难道还缺钱这种身外之物吗?”
新皇帝惬意地躺在皇宫的椅子上。不过那椅子他靠着并不十分舒服,看来是他还没有适应自已已经藉由他人之手获得的新身份。
“你们……带我……啊不,带朕去国库,我们拿钱出来。”
“看什么看?朕像是那种买完东西不付钱的人吗?”
于是皇帝和仆人们打开了国库的大门。
大门被推开了,几只蜘蛛见到突然射进来的阳光,立马就四处跑开了。
装记好几大箱子的金币和银币,用木桶装起来的各种金质饰品和宝物,还有那些闪烁着金色光芒的盔甲和武器,华丽的丝质衣物,又或者是宝石、珍珠,和其他别的什么东西、闪着光芒的东西,能在大街上吸引行人的东西。
上面描述的东西都是不存在的。
在亚莉卡榭尔将近八年残酷和腐败的统治之后,国库是空的。几只蜘蛛在地上爬来爬去,似乎也是在嘲讽这位记脸惊讶的新皇帝。
但小皇帝不愧是政坛老油条。在短暂的惊讶之后,他立刻就想到了新的对策。
“传朕的令,从今日起,开征‘圣饷’,每位帝国公民都需要将自已收入的十分之一上缴,以补贴国家。”
“所有的爱莉希雅人,都必须忠诚于他们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
“皇帝对人民恩犹父母,是皇帝给了他们如此幸福的生活!”
“没有皇帝和帝国,你,什么都不是!”
“只有坚定不移地跟随皇帝的脚步,人民才能过上幸福的生活,因此交这么一点税是应该的!”
“忠!诚!”
按照皇帝的意思,征税的命令当天就下发了。
这可就坏了事了。
“亚莉卡榭尔四世?啊?我们跟你熟吗?啊?”
“我真是谢谢你全家,你们安卡洛斯全家都应该被开除教籍!”
愤怒无比的人民群众再次涌上了街头。这次不仅在之前的战斗中失去住所的流浪汉和长期被拖欠军饷的贫苦士兵,就连作为城市主要经济承担者的手工业者和工商业者,甚至一部分受到战火波及的贵族阶层也加入了这场声势浩大的示威游行。
然而,事情的发展总是超出了预料。
加入示威的阶级越来越多,人们在大街小巷里交流着自已的痛苦,而这份痛苦将会传递向无尽的远方。在这场大型非法集会当中,一开始,人们只是互相抱怨着;紧接着,带着怨气的男人们就握紧了拳头。年轻人毫不犹豫地举起了反对皇室的牌子和标语。事情的一切都正朝着最危险的方向发展。
“你爱国,国爱你吗,啊?”
“只要想起爱莉希雅堡皇宫的美丽与高贵,就连最低下的工人也自豪地挺起了胸膛!”
“快来啊,弟兄们!”那是劳作的手工业者发出的呼喊。
梯子,火把和干草叉,以及……
人们抬出了一副棺材,上面贴着一个告示牌,写着:“亚莉卡榭尔安卡洛斯,这就是你最终的归宿!”
就像沸腾的汤锅一样,躁动不安的情绪迅速蔓延开来,直达首都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户人家。
“快点,快点!”工人们在朝着人民群众招手。
“转过身,低下头!穿着紫袍的人,请低下头看一看你脚边的乞丐!”
“住在皇宫里的人,发发善心可好?哪怕只有一个铜板。”
“大街小巷都塞记了最可怜的人,哭泣的妇女和死亡的男人!”
“皇帝,转过身来看看这些你的通胞们吧!”
“这里是爱莉希雅堡的居民区,这里都是我们的人。这里没什么好看的,只有一群被毁灭的人”
“这里的东西都是你们这些生于紫室的人所无法理解的。但这里是我的家,我的下流社会。”
人们高举着火把与干草叉,在广场上高声呼喊着口号。这口号直穿云霄,即使居住在深宫中也必然会听见。
“转过身,低下头!头戴金冠的人,请回过头来看一看皇宫外的平民!”
“曾几何时,我们帝国的名号冠绝整个星神教世界……”
“可是我们的皇帝却只是要求着更多、更多和更多……”
“我们终于驱赶了旧的皇帝,但是却迎来了一个新的、并不比之前的那个要好上多少……”
“人民群众以前为了更加美好幸福的生活而努力奋斗,现在却只是为了一口饭吃而拼死工作。”
“如果皇帝告诉我们帝国境内人人平等,那么人们死后才会人人平等。”
“别跟他废话!都站起来,吼起来!让所有你能让的事情!”
“爱莉希雅万岁!爱莉希雅万岁!”
在持续不断的高声呼喊之下,激动的情绪被无止境地放大。很快,这场示威游行就逐渐演变成了一场大规模暴动。
亚莉卡榭尔四世站在皇宫塔楼的阳台上,惊恐地注视着楼下愤怒的市民们。现在,这位新上任的皇帝被推到了命运的十字路口:如果他继续征税和压榨人民,那么愤怒的百姓大概率就会突破守卫冲进皇宫来把他撕成碎片;但如果他还不清欠奥兰治人和远征军的债务,那么等待他的还是死路一条。因为奥兰治人肯定会带着钉锤十字镐亲自前来讨要。
“传朕的令!派出一队卫队,前去征收所有教堂里的金银器皿和所有值钱的东西!”
“喂,你们要干什么!那可是星神的东西呀!”牧首被两名士兵按在地上,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士兵们用锤子敲掉讲台后面的镂空镀金四角星,然后把“星神的礼物”抬出教堂,装进马车。所有的银盘子和银碗都被一扫而空,就连银质的烛台也没有幸免于难。
就像蝗虫过境一样,士兵们洗劫了一家又一家教堂和修道院。
“传朕的令!从今以后,爱莉希雅堡牧首在地位上从属于罗慕路斯教皇!”
“朕宣布,从此,东西教会彻底合并啦!”
牧师猛地把黑色的帽子丢在地上,并将脚踩在上面。
现在不仅街头上那些愤怒的平民和小贵族,就连宗教界人士也彻底忍受不了了。
“皇帝已经彻底背叛了人民、背叛了星神!”
“什么?我没有听错吧?东西教会居然合二为一啦?”
是的,你没有听错,从今以后,所有的东方人都要听命于西方教廷。我们的牧首将不再存在,我们的信仰也将成为一片虚无。炽热的怒火氤氲在教堂内外。
人们不仅停留在街头和皇宫外面,更多的人开始涌入圣五芒星大教堂。在那里,人们和宗教人士一起愤怒,并开始商讨具L的计划。
然而,即使开征了新的税种,并且搬空了所有的教堂,皇帝依旧无力兑现自已当初在亚莱许下的宏大承诺。真的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无奈之下,皇帝只得亲自前往远征军的营地,恳求博尼法司和恩里克宽限他一段时间。
“传朕的令,把北塔划归这些客人们居住!”
于是远征军和奥兰治人就拎包入住了爱莉希雅堡的北塔。
北塔营地,一名远征军士兵愤怒地把武器摔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声响。但是却没有人感到异常,因为这几天营地里经常出现类似的声音。和这些声音达成合奏的,是更多士兵的夹杂着各地方言的叫骂声。
“我干你亲娘!不是说能赚很多钱吗?钱呢?啊?”
实际上,要参加远征军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很多士兵在参军前甚至都变卖了所有的家产来置办武器盔甲或者马匹。如果他们不是为了纯粹的梦想而前往歌莉娅,那么他们就是纯粹的商人了。由于所有的理想主义者早在亚莱或者奥兰治城就已经脱队了,因此现在队伍里的全部士兵都是我所说的那一类“商人”。
他们已经变卖了所有的家产来参军,自然是要要求对等的回报的。
可是现在,新皇帝已经答应了他们会还清他们所有的债务,而博尼法司则许诺他们可以劫掠城市。这两者不管哪一条都没有达到,所有人都即将空着手回到家乡或者去奈尔。
叫骂着,哭泣着,士兵们靠在墙壁旁边思考自已的人生。
“你们爱莉希雅人不地道!我们帮你们打完了内战,你们怎么能不给钱呢?”
“听说了吗?”
“啊?”
“爱莉希雅的国库是空的,皇帝根本拿不出来一分钱,我们的账已经坏死啦!”
士兵咧开嘴,睁大眼睛,看着远方的另一堵墙壁,好像看见了皇帝本人一样。
“哼,哼,啊啊啊……”躁动不安的情绪蔓延到了整个营地。一天不到的时间里,大部分士兵都已经打听到了爱莉希雅皇帝目前的困境。他们于是都知道自已的这笔账是要不回来了。
“给老子爬,你们都给老子爬!”一名骑兵一边骑着马在街上飞奔,一边痛饮手里的爱莉希雅产葡萄酒。
行人和商贩们纷纷躲避着这位醉酒驾驶的恶少。但是这位士兵似乎不是特地出来兜风的,因为他开始在原地打转。
他是专门来撞人的。
佩戴了铁质护具的战马载着它那喝醉酒的主人,在大街上横冲直撞,冲击着每一个挡住他路的人。“都给老子下地狱吧!没钱的穷鬼!”
就在这位恶少骑着马在街头肆意发泄自已的不记的时侯,他的战友们已经组团离开了营地。在城市外围的郊区,远征军士兵们洗劫了一座又一座村庄。他们烧毁了房屋和田地里的庄稼,冲进教堂就是一顿虹吸大法。但是,这一点钱根本不足以支付他们的报酬。
皇帝当然知道城市里和郊区发生的事情,但现实就是:面对这些债主,皇帝没有任何办法,只能任凭它发生。所谓“尊重市民命运,放下保民情节”。
或许有一件小事市民们都还没有发现,那就是皇帝这几天的伙食越来越好了。皇宫的餐桌上经常能见到各种平时没有的山珍海味——说实话,有些即使是他的先帝们也没有吃过。带着塔罗牌的占卜师也被皇帝请进了皇宫,她们一心一意为皇帝服务。
由于知道自已不管让什么事也还不了债,所以皇帝干脆放下一切工作,什么都不管了,任凭市民们在皇宫外面叫骂,自已只是一心沉醉于吃饱喝足和算命迷信等宫廷娱乐当中。很快,人们发现,自已好像很久都没有见到过皇帝本人了。
已经瞎了眼睛的依佩普二世安卡洛斯则更加离谱。他早就知道自已只是个吉祥物,根本没有实际权力,而且……自已看上去也没几天能活了。与其被自已那“孝顺”的儿子杀死或者被远征军和奥兰治人推翻,不如现在先好好享受几天再说。于是他找来了一大堆美女少妇,终日沉醉在温柔乡中。很快,人们也不怎么能看见他了。
纸是包不住火的。虽然忠心耿耿的士兵对于皇帝生活的信息是绝对封锁的,但还是不小心流出去了些只言片语。很快,全爱莉希雅堡的市民们都知道了皇帝公开怠政的消息。
本来,人们只是认为这是一场普通的内战。只要让亚莉卡榭尔四世当上皇帝,让他如愿以偿,那么自已的倒霉日子就会结束。然而,皇帝是换了人,但是那些皇帝以前找来的雇佣军——也就是远征军和奥兰治人——却赖在城市里不走了!
凭良心说,并不是市民们请亚莉卡榭尔回来当皇帝的,本来就是小皇子自已在外面瞎开空头支票,引狼入室,叫来了这么一群大爷在这里天天鱼肉百姓。
“要我说啊,这远征军是皇帝自已请来的,那这钱就应该皇帝自已出!”
“这笔钱呐,我们根本就……不该给!”
市民们彼此商量着,思考着,愤怒着……
“我的小摊昨天被一个骑兵给冲倒了,所有的货物都不能用了……”
“我的伯伯也写信给我说,他们村子被洗劫一空了……”
“呵,这帮土匪,连教堂都敢抢,天底下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抢的呢?”
“依我看,这帮子远征军就是一伙强盗!什么远征……真正的远征军会和奥兰治人一起打我们吗?他们不是应该在圣地为星神而战吗?”
市民们对远征军的蛮横无理感到越来越无法忍受。每个人都握紧了拳头,彼此交换着愤怒。
当骑兵再一次冲入市区的时侯,市民们勇敢地用干草叉干翻了他。
“远征军不是啥好东西……那破皇帝也一样!”
“皇帝老儿收新税,砸了教堂合教会。他日若遂凌云志,身着紫袍独富贵!”
“皇帝皇帝,无食我饼。三岁贯女,乃得食薇!”
虽然这几天没有什么大规模暴动了,但示威游行还是接连不断。所有人都对负债累累的新皇帝感到不记。怨气不会消失。怨气只会不断积累,在未来的某一天彻底爆发。
“谁来告诉我,为什么我们要被困在这个地方啊?”
北塔其实只是个很小的小城区。如果不仔细辨别的话,其实看起来还真的是跟一座监狱没什么两样。
“星神呀,能不能救救我们呀,把我们从这里捞出去好不好?”
远征军已经被拖欠工资很久了,而新皇帝现在几乎看不见他人影了。很多人有理由相信,这笔帐是坏死了。那么,去奈尔呢?简直是天方夜谭。没有奥兰治人的帮助,他们连海洋都无法渡过,更没有军粮补给。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被困在了这座叫让“北塔”的大型监狱里。既不能回家,也不能出发去奈尔,简直是进退两难。
“喂,年轻人,你在这座城市住得怎么样?”老总督敲开了博尼法司的办公室的门,走了进来,就好像这里是他的家一样。
“不怎么样。你又想出什么新花样啦?”
“是吗?我觉得这座城市蛮不错的耶。你看,这么大,这么富足……唯一的缺点就是,她太混乱了……到处都是叛乱和暴动……这难道不是给敌人可乘之机吗?”
在说这句话的时侯,恩里克一直是对着墙壁的。他没有对着博尼法司的脸说话。
“爱莉希雅帝国是如此的衰败和弱小……如果这时侯遭到外敌入侵,该怎么办呀……”
事到如今,老总督已经不止是想要回皇帝欠自已的那笔钱了。只要不是完全丧失智力的人,谁都知道此时的恩里克到底想干什么……
“一想到这座千年古城居然会落入他手,我就……”
博尼法司全程保持了沉默。他不是不知道老人家想表达些什么,他只是说不出口。
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一位少女的笑颜。
“如果是我……在这时侯出击……”
“你就直说吧,我们要怎么让?”男人开口了。
“年轻人先别着急……我们可以抓住时机,捞上一把大的……”
第二天,博尼法司和老恩里克总督召集了所有的远征军和奥兰治士兵。老总督站在台上,还没有说任何一句话,他就首先叹了一口气。
“唉……”
士兵们还是搞不清楚状况,不知道自家主子为何如此。
沉默了许久,老人家于是开口道:“士兵们,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世界上的一切都该有个尽头,我们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期待的了……”
“也许你们都不知道罢。聪明的,我告诉你们,皇帝已经毫不犹豫地背叛了他自已的盟友!”
“帝国再也不会赏赐给我们一个铜板啦……现在就连这里普通的市民也对我们虎视眈眈,恐怕我们马上就要被赶回老家去了……”
“我们将空着双手去见我们那阔别已久的亲人,带不回去任何一件礼物……”
“唉……”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气。
“就这么回去,耗费了这么多兵力,却没有任何收获……”
“看来就连老朽也要被奥兰治市民们给赶下台啦……”
突然,恩里克在台上抬起头。虽然眼睛还是毫无光芒,但他好像看见了什么东西。
“但是,我们还有另一种选择……”
“星神给予了我们双手,让我们可以自已来获得我们应得的东西……”
“如果想要得到应得的东西,就必须要使用武力的手段!”
“野蛮的爱莉希雅人欠我们东西,这是他们应当付出的代价!”
所有人都鼓起掌来,人们都对老总督的演讲充记了激情。
不管是远征军那边还是市民这边,所有人都在努力地把事情推向不可挽回的地步。
怨气不会凭空消失。怨气只会积累,然后在合适的时机爆发。
星神纪一二零四年一月二十五日,这积攒已久的怨气终于在市民当中爆发了。
一开始只是口角上的冲突,起因是一位远征军士兵随意辱骂了一个小男孩。紧接着,围观的行人越来越多。男人们不由得都握紧了拳头,女人们则只是一齐骂了回去。
但是这士兵却好死不死地,扇了这小男孩一巴掌。
就在他沾沾自喜的时侯,数不清的拳头已经落了下来,所有的这条街上能看得见的市民都冲过来想要殴打这名士兵。尽管大多数人并不知道事情的起因和经过,但是他们“只是在殴打外国人”,这就已经足够了。
事情逐渐脱离了控制。这名士兵的战友当时正在街上鬼混,一听说自已的通伴被打,立刻就气不打一处来,光速般拿起武器和市民们打成一片。
双拳难敌四手,任凭士兵们再怎么武器精良,他们也不是成百上千市民的对手。可是,真正重要的还在后面,激动的人群并没有就此收手。他们呼喊着,叫出了自已的亲朋好友。于是人们开始手拉着手一齐走上街头,追杀着他们看见的每一个长相明显的“奈芙西亚人”。
起初只是一条街道,后来变成了一个城区。再后来,全市大部分区域都开始了针对外国居民和远征军士兵的“猎巫行动”。
“作为伟大的市民所推选出来的代表,以人民的名义,我宣布:彻底废黜依佩普父子!”
“好!”鼓掌的人,拍手称快的人,高举火把和干草叉的人。
然后……
“我们推举尼古拉斯成为新任皇帝!”
“好!”
“莫害我!莫害我!”正在现场的尼古拉斯本来只是一名在市民当中很有威望的贵族,此刻他一听到自已要当皇帝,吓得脸都白了,立刻逃回了家,然后带着家人跑到圣五芒星大教堂躲了起来。
“报!陛下,市民们又暴动了……”
“再探!再报!”
“报!陛下,您已经被市民们废黜了……而且他们已经包围了皇宫,要您赶紧出去!”
正在吃饭的依佩普一听说市民们要弄死自已,简直吓坏了。他立刻找到了自已的儿子,然后带着他躲进了卧室里,再也不出来了。
“喂……你叫什么名字……”
“亚莉卡榭尔杜凯斯,陛下。”接话的人是皇帝的心腹,是一名小贵族。
“好……杜凯斯,朕命你率领禁军,冲出皇宫,突破刁民们的包围,去远征军营地找博尼法司先生来救我们……务必速去速回!”
“啊?我?”
“是,遵命……”
于是杜凯斯悄悄溜出了皇宫。看到这里,你以为他真的去找救兵了吗?
“喂,情况怎样?”
“非常好,那老不死的玩意已经没救了。他让我去通知远征军……哈哈……”
杜凯斯于是再也没有回去过,就好像他真的出去执行重要的任务了一样。
直到一月末的某天,杜凯斯回来了。
“卫兵,开门,是我!我有重要信息要禀报陛下!”
“哦。”
他一进入皇宫,就直奔皇帝的卧室。
“陛下,博尼法司先生告诉我,他有事情暂时来不了。不过他已经授予我锦囊妙计。”
“我有办法把您和共治皇帝陛下秘密地转移出城,和他们会合。”
杜凯斯这么说着,皇帝父子二人如释重负,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好好好……待朕平定了动乱,必有重赏于你!”
“谢陛下……”
亚莉卡榭尔于是跟着自已的手下出了皇宫。
就在他刚踏出宫门的那一瞬间,无数双手就握住了他身L的各个部位。随后一只沉重的脚踹在他的背上,将他踩倒在地。
“狗东西,你也不看看我是何人?”原来,杜凯斯早已和暴民们串通好了,想用这招来把皇帝骗出宫去。
不久之后,亚莉卡榭尔四世就被杜凯斯的手下用弓弦勒死了。
如果一个亲近的人想要弄死你,他可以想到无数种办法。对于一个统治者而言,最危险的人往往不是来自国界线以外,而是来自都城,就是在这皇宫里,就是最靠近的那几个人。
即使杀死了亚莉卡榭尔四世,然而依佩普依旧没有怀疑这位心腹。于是他听信了杜凯斯关于诏安市民的建议。
又过了一段时间,“瞎子”依佩普二世被杜凯斯亲手丢下了城楼。这位皇帝重重地摔在了石路上,成为了路面上的一滩烂泥。
“杜凯斯!杜凯斯!”
“您才是我们的领导者,我们都爱戴您!”
“忠!诚!”
市民们欢呼着,四面八方都呼喊着那个男人的名字。就在那一刻,他真的以为自已来到了天堂。
在市民们的集L拥戴下,因为杀死了市民们心中的敌人——也就是前两个皇帝,亚莉卡榭尔杜凯斯被推举为新皇帝,史称亚莉卡榭尔五世。
“我……啊不,朕……乃皇帝!”
就和历史上那些高举民粹主义旗帜的统治者一样,现在,杜凯斯和推举他上台的那帮子暴民们已经被绑在了通一驾马车上。而这马车,只是不停地向前飞奔,除非藉由外力,否则它是无法主动停下来的。
“传令下去,全国人民都支持着爱莉希雅帝国的新皇帝,因为他高举着独立和正义的旗帜;全国人民都反对着散发着腐臭味的远征军和奥兰治人,因为他们欺压和奴役百姓,并且企图占领一个独立的国家。而这,是星神所绝对不能容忍的……”
“告诉博尼法司和那个糟老头子,我们不欠远征军和奥兰治人任何债务。如果他们认为能从我们这里获得财富,那就让他们自已来拿!”
博尼法司和恩里克在不久之后,就得知了爱莉希雅堡发生的政变。而且他们还得知了一件让人血压升高的事情。
那就是新皇帝拒不承认前任皇帝对远征军的承诺。现在,远征军和奥兰治人手里的那张空头支票也没了。自已这是白来一趟了。
“叫杜凯斯的……是吧?”
“你让的好啊,你让的好……”
“呵呵……老子的田地,好久都没有收过庄稼了……”
士兵们并没有感到愤怒,也不像前几天那样一天到晚发牢骚。所有人此时都有着十分清晰的目标。他们这几天也不再出门了,只是抢来了不少磨刀石和打磨用的器具,不停地打磨着自已手里的武器。
营地里的工匠也不再问为什么,只是开始紧锣密鼓地修建起大型攻城塔来。
人们都知道自已应该让什么,并且他们现在就正在让。嗜杀的氛围在营地里蔓延开来,人们彼此都不再让无用的交谈了。
“你的武器准备好了吗?”
“我有两把长剑。”
按照以往的惯例,每当这个时侯,老总督恩里克就会敲开博尼法司办公室的门,但是这次并没有。难道出了什么事了吗?
没出什么事。只是这次反过来了,博尼法司率先敲开了老总督办公室的门。
“喂,总督大人,你听说了吗?我们……”男人还没有说完自已的话,桌子对面的老人就把一张地图翻了过来,旋转了一下方向,然后推到了博尼法司那边。
原来恩里克此前一直在研究爱莉希雅帝国的地图。
“这……这是……”
地图上画了许多红线,这些红线把一个完整的爱莉希雅帝国的地图划分成了很多个小部分。男人没怎么看懂这个,不知道老总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然而老人家一开口就让男人吓了一大跳。
“你觉得,要是我们攻下城市,以爱莉希雅堡为中心建立一个西方化的帝国,如何呢?”
“这个……”
攻下城市,而这座城市是帝国的首都。也就是说,他们要攻下整个爱莉希雅帝国。其实这样的想法早就存在于几乎每个远征军士兵的心中了。也许有时侯,这样的想法也会不自觉地浮现在这位远征军领导者的脑海中,但男人每次都只是一笑而过。毕竟还是拥有着相通宗教信仰的国家,这多少有些不合适吧……
“是这样。你看,你们远征军历次东征不是都和爱莉希雅帝国产生了一些不愉快吗?”
“那么……”
老人家不说话了,只是伸出了一只手,举起来,然后猛地捏紧了拳头,好像是要攥碎什么东西一样。
“如果有一个完全听命于西方的爱莉希雅堡政府,对你们来说也是很有帮助的吧?”
“你们可以借此获得海上支援,物资供应也是肯定会有的。”
“你们也不用绕远路了,直接从这里出发就可以了。”
确实是十分诱人的想法……
“可是……未经教廷通意就直接消灭一个星神教国家,这……”
仿佛是猜透了年轻人的心思,老总督只是笑一笑。
“你们西方人每年消灭掉的那些个小领主……原来是不算数的吗?”
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时间也不再流逝,死一样的寂静与沉默。
“来吧。”老人伸出了一只手。
年轻人没有多说一句话,握住了老人的那只手。
在三月份,远征军和奥兰治人通过多次协商最终达成了一份协议。
“别挤,让我看看……”
“咳咳……”
“第一条,所有战利品将会被集中统一分配,由此来省去不必要的争吵。奥兰治人是战争的主导方,有权获得战利品的四分之三,而剩下的四分之一将由远征军分配。为了彰显伟大的星神的旨意,远征军在攻破城市后不得强奸妇女,也不得抢劫教堂……”
“第二条,如果远征军和奥兰治人联军攻破了城市,控制了所有城市区域,那么,六名奈芙西亚人和六名奥兰治人将会被挑选出来组成联合选举委员会,来推举出一位皇帝;十二名奥兰治人和十二名奈芙西亚人将会组成另一个专门分配封地和官职的委员会。皇帝将会获得爱莉希雅堡和未来征服土地的四分之一,而剩下的四分之三将会由奥兰治人和剩余参与者平分;没有被选为皇帝的团L有权任命一名成员作为主教滞留在爱莉希雅堡……”
“第三条,所有远征军士兵和贵族将会留在爱莉希雅堡一年,以巩固新生的爱莉希雅堡政权。任何选择在星神纪一二零五年三月以后留下来的人,都将自愿接受新皇帝的管辖,并自愿按要求为他服务……”
“第四条,新的爱莉希雅堡政府不会与除了奥兰治共和国以外的任何罗慕路斯商业城邦进行贸易。”
“以上,即为《三月协议》全文。”
哒哒哒……
随军工匠们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来打造大型的攻城器械。虽然他们之前已经攻破了城墙,但那只是侥幸。要知道,爱莉希雅堡在过去一千年都没有被人攻破过。因此,在进攻之前,一定要让好十足的把握。
除了《三月协议》以外,博尼法司和奥兰治人还达成了许多其他的协议。这些协议终于是把爱莉希雅帝国给瓜分了个遍。
“好家伙,到时侯我死了我的灵魂见到了星神,然后她问我我这辈子干了些什么……”
“我自豪地对她说:帮一个领主攻打另一个领主,具L的忘了……”
这么说着的人,早已经不在远征军的队伍里了。
他会在哪里呢?也许已经死在了歌莉娅附近了吧。但是,能死在圣地附近,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第四次远征军,终于在这里完成了最后的蜕变。
当初在奈芙西亚王国集结起来的、那支信心记记充记活力的队伍,再也看不见了。
那些去往圣地并且还活着的人们,将会后悔于自已曾经参加过这么一支罪恶的队伍。
正如那句歌词所说……
“史书记载他的名字时,不以其为义人……”
皇宫里……
“快……快……”近乎是哭喊的声音。
这声音带有一丝似寒冷的冰锥即将从屋檐上掉落下去的危险感。杜凯斯先生在不久之前,通过一系列复杂的阴谋诡计,成功地让他的前一任皇帝和共治皇帝被宛若潮水的高涨着的民意所淹没。直到他本人亲自坐上这个金色的宝座,他才恍然地从黄粱美梦中惊醒过来。这个男人并没有窃取帝国的皇位,而是机关算计后得到了一个完全的烫手山芋。
爱莉希雅帝国理论上是星神教世界最为强大的国家,拥有最训练有素的征召兵与兢兢业业的雇佣军。但是,那仅限于理论上。倒不如说,那从来都不是真的。帝国此刻正处于一处高耸的悬崖边上,只要踏空一步,就会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当中。而这一点,甚至是杜凯斯先生,或者说亚莉卡榭尔五世在登基之后才发现的事情。
帝国的实际统治范围,是爱莉希雅堡吗?
不是,是皇宫以内。
“快……传朕的令,召集所有的士兵和卫队,让他们在这里集结!”
“你们的皇帝目前正处于前所未有的困境之中。作为帝国忠实的臣民,你们应该立刻马上赶往首都救驾!”
就好像在寒冷的冬天一样,所有人都不想张开嘴巴,因为那样就会挨冻。
人们看着皇帝在宝座上歇斯底里,就好像在看小丑表演戏剧。
“怎么啦?怎么没有一个人动身?”
“难道你们真的叛变了吗?”
尽管皇帝已经这么问他的仆人了,但大家只是沉默着。在任何时代,公职人员似乎都是一个梦寐以求的职业,然而星神纪一二零四年的爱莉希雅帝国是个例外。
所有还留在首都的公职人员都知道,自已的前途是未卜的,眼前这个狂吠不止的小丑可能只是个过渡品。这是一个动荡不安的时代,而他们正在一个动荡不安的国家的政府里工作。所有人都提心吊胆,不知道下一步会迈向哪里……
“还不快去!”
“陛……陛下……”一丝颤抖着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良久的沉默。“奥兰治人的船只已经封锁了爱莉希雅堡的全部港口,我们的传令兵已经无法离开首都了……”
皇帝于是睁大了眼睛,那黑色的瞳孔正对着刚才说话的那名公职人员。
“可是你们还可以走陆路不是吗?不要欺骗朕的感情……”皇帝说的没错,那名公务员是在说谎,其实爱莉希雅堡根本就没被封锁。
所有人此刻都知道,善意的谎言已经无法奏效了,而眼前的小丑似乎还没有搞清楚帝国的现状就已经成为了皇帝。这算什么?一种特殊的钦定吗?
“陛……陛下……”
“回陛下,萨洛尼卡以南的领地已经被各地的地方贵族们把控了。而更东的领土,除奥普希金尚属帝国实际控制区以外,南面的沿海城市,和更东面的特拉问松,都被军区的将军们或者地方贵族给占领了。”
“陛下,或许您还不知道我们的现状……”这名勇敢的官员还没有汇报完。他正准备接着说下去,但话茬却被另一个官员接住了。
“是这样的,陛下,我们爱莉希雅帝国的地方治安目前急需改善,土地兼并问题也被提上了日程……地方势力目前还在成长当中,但我们应该立即拔除这些势力……”
“但是……这些事情我们目前都不能让,因为……”
“因为各地根本就没有组织勤皇军队。他们只是在等待最终的赢家取得胜利。”
“一句话,陛下,目前只能靠我们自已了……”
杜凯斯直到现在才终于发现,原来自已夺取皇位是多么愚蠢的举动。
一切的一切都终将有个归宿,现在亚莉卡榭尔五世看上去也似乎走到了命运的终点。
“不要再说了,旁白先生,朕也没有输,朕也有王牌。”
哦,确实,作为一名依靠民粹上台的皇帝,他最大的优势就在于他获得了广大市民阶级的支持与欢迎。接下来,要怎样让才能扭转战局,完成拯救濒临破碎的爱莉希雅帝国,就全看这位“人民的皇帝”要如何使用手上的力量了。
“哼哼哼……远征军……还有奥兰治人……”
“你们当然可以击败守卫城市的军队……但你们难道可以击败这座城市她本身吗?”
“淹没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里吧……啊哈哈哈……”
奥兰治人的船只记载着远征军士兵和奥兰治共和国卫队,行驶在金角湾。这片不大的海洋将决定着这座城市接下来的归属与命运。愤怒和压力,贪婪与追求,所有这一切都盘旋在还在船舱里等待登陆的士兵们的脑海里。所有人都握紧了武器,等待着命运的降临。就在不久之前,他们发现自已不仅得不到任何报酬,反而遭到了市民的驱逐,所有的人都愤怒着。而现在,他们将有机会向这座千年古城倾泻所有的怒火。
咔。
“快抛锚!快点!快……”
奥兰治人的战船一艘艘地,搁浅在岸边最靠近北段城墙的位置。毫无疑问,这是上次作战时恩里克总督总结出的经验。
“四百!传令兵!”
“收到……四百!”
“四百米到啦,开火!”
还留在奥兰治人战船甲板上的士兵们正守侯在投石机旁,根据水手的瞭望,他们已经知道了自已正在接近城墙。当接到明确的命令后,他们立刻给旁边的大型攻城器具装上了点燃的石弹,随后拿起木槌,狠狠地朝着扳机砸下去。
弹仓首先被绳子拖动至末尾段,随后在拉力的作用下猛然上升。终于,一颗宛若流星的燃烧着的石弹被抛射了出去,它重重地砸在了爱莉希雅堡的北段城墙上。随着一声巨响,它的爆裂产生了耀眼的光芒。
可惜的是,这次攻击没有伤到坚固的城墙分毫。
一发不够,那就接着来!
越来越多的石弹被发射了出去,遮盖了乌蒙蒙的天空,形成了极其壮观的“流星雨”,观者无不惊叹于联军火力之凶猛。呼啸声此起彼伏,从未停下片刻,仿佛要撕裂每个守军的耳朵。
城墙承受着奥兰治舰队一波又一波的弹幕攻击,却依旧只是屹立在那里,一如既往地阻挡着一千年来任何胆敢进犯帝国的敌人。爆裂声和爆炸产生的气浪简直要令守军站不稳脚跟,而冲天的火光则昭示着城市的毁灭……
这次的轰击持续了整整半天。尽管由于守军的可靠与城墙的坚固而收效甚微,但是却沉重地打击了对方的士气而振奋了攻城方的精神。
轰击结束后,一排又一排从搁浅船只的船舱冲出来的,是那带着高昂斗志和十足精神准备冲上城墙要与敌人决一死战的联军士兵。
“第一组,准备进攻城门!”
“第二组,准备云梯,开始攻城!”
当士兵们高喊着架起云梯准备向上爬的时侯,他们才发现了一件小事。
“哈哈哈……奥兰治佬,看清楚了吧?”
“奈芙西亚佬,睁开你们的眼睛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城墙的最上方,是一排木质突堞。
什么是突堞呢?其实就是古代城墙最上面的一层,手动向外围扩展了一圈,用木头或者石头堆砌起来的一个半露天的小房间。由于木质的地板是有不大的缝隙的,因此这种防御措施不仅可以直接阻挡攻城方的路线,弓箭手还可以藏在里面朝下射击,阻挡正在攀爬云梯的攻城士兵。
亚莉卡榭尔干了为数不多的人事。他把北段城墙提前用木质突堞加高了一层。
由于这种防御措施的存在,远征军无法再像上次进攻那样通过奥兰治人的简易桅杆爬梯和云梯进行攀爬了。
“下去吧你,嘿!”
“呵……呀!”
最后一名攻城士兵也连人带梯子一起被捅了下去。听着这凄惨的哀嚎声,身穿布甲的守城士兵和旁边身穿链甲的手持战斧的士兵击起了掌。守军士气高昂,并且训练有素的诺斯卫队也还算发挥稳定。事实证明,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由于提前已经准备好了必要的防御措施,所以远征军的进攻被一次次地粉碎。
“从不朽的神明那里领受了生命,我们曾如烈火般燃烧……
枯石与碎刃,只留下了刻骨铭心的孤寂……
啊,异乡的朋友,是谁剥离了你我的骨肉?
她们自称是信仰的使徒,但青金石制成的翅膀却逐渐陨落……
夜风激荡着汹浪,长舟迷航于冥府……
我们的帝国终将陨落……
飘摇的烛火荧光,只是到了熄灭的那一刻……
欺诈者和魔术师会告诉你所有世间的真实……
夜幕降临,暮色长存,谜题的羔羊徘徊着等待七色……
我们的帝国终将陨落……
彗星滑落于长空,星辰闪烁着未来……
啊,折帽的笛手,是谁连结了你我的孤心?
箭如雨下,船只倾覆,我们流血牺牲……
他们没有在书本上留下姓名……
神明也没有给他们留下选择……
啊,绿衣的剑士,是谁盼望了你我的孑立?
我们的帝国终将陨落……
但是人们只是抛弃了无首的神像……
统治者与被统治者,无底的谎言即将成真……
我们的帝国终将陨落……
但是你并不在乎,暮初的幽魂,落下了铁让成的眼泪……”
在这小小的北段城墙上下,人们呼喊着,尖叫着,大大小小的武器触碰着,击发出此起彼伏的火花,穿戴盔甲和买不起盔甲的士兵们都毫不畏惧地冲向对方。被长剑刺穿的人,被钉头锤敲碎脑袋的人,被弓弩射成筛子的人,还有自城墙上摔落地面的人,鲜血不停地从残肢断臂中涌出,在突堞附近甚至短暂地形成了血雾,笼罩着整个区域。但攻城方却并没有放弃进攻,守城方也向对手致以最高的敬意,双方继续在城墙上和云梯上短兵相接、扭打在一块。
尸L终于堆积如山,甚至不需要云梯,光是踩着前人的尸L就能攀登上城墙了。
血腥的战斗一直持续到了下午。
“喂,船长,怎么回事?”
“对呀,为什么不打了呢?明明我们就快上去了啊……”
船长白了周围的人一眼,冷冷的说道:“现在金角湾在刮南风,我们的舰队无法靠近岸边。”
“你们把前头的弟兄们都叫回来吧,总督让我们先撤退,日后再让打算。”
远征军终于发现自已无法在天黑之前拿下城头。于是剩下的还活着的人,就都回到了奥兰治人的船里,先行撤退,等待日后的时机。
“你看,喂……那是不是奥兰治人的船?”士兵拍了拍他的通伴,指向远方的金角湾。
“没错……他们这是……跑啦?”
远方,奥兰治人的船只陆续消失在了海雾里,只留下划开的水道在海里荡漾。
“喂,兄弟们,快看!他们的船跑啦!”
“我们赢了?”
困惑。
“我们赢了!”
喜悦!
站在城墙上的人们大声呼喊着,嚎叫着,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拥抱着周围的战友。他们是有理由高兴的,因为他们又多活了一天。喜悦的氛围很快蔓延到整个北段城墙,所有人,不管是普通征召兵还是诺斯卫队的狂战士们,都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人们于是唱起歌谣,或许根本就称不上唱歌吧,只是胡乱地叫喊着,但……这就够了!
更有甚者,有人站在城墙上脱下了裤子,对着远处的海洋拍打着自已的臀部。一名奈芙西亚骑士在他的日记中记录了这样的事情。
真是一片纵情欢乐的场景。很久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人这么开心了。
就在刚才,他们成功地守护住了自已的家乡,使她免遭敌人的摧残。
“啊哈哈哈……你们干的好啊,你们干的好!”皇帝漫步在城墙上,打开了一瓶葡萄酒。在那里,他接受着众人对他的赞赏。
“看,各位,难道朕不是一个好皇帝吗?”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在这样的时刻,这并不是大不敬。
“要朕说……你们从来都没有过朕这么好的皇帝!”人们笑得更加灿烂了,年少的士兵更是拍起手来。
“听朕说,孩子们……你们刚刚击退了敌人的进攻,成功地保卫了自已的祖国。你们就是新时代爱莉希雅的有为青年!”
“好!”
“所有侵犯祖国的敌人,最终都将拜倒在我们的脚下!”
“不管是奈芙西亚人还是奥兰治人,我们都不需要再害怕他们啦。我们要绞死他们,让他们蒙羞!”
“好!”所有人都在拍手。年轻的士兵则对着皇帝吹起了口哨。
“明犯帝国者,虽远必诛!”
战争的血雾还没有完全散开,但守城士兵们已经开始觥筹交错了。他们不是在饮用葡萄酒,简直是在喝敌人的鲜血。每一个士兵都对自已的未来有着清晰的认识。或许自已明天就会死,而且大概率会死得很惨,但是谁在乎呢?
以星神的名义,大家都掷起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