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趣阁 > 都市小说 > 一片冰海 > 第9章 父爱
父母终于走到了离婚这一步。父母离婚这部年度大戏,在左邻右舍的千呼万唤之中上演了。别人离婚是默默的、悄无声息的、充记一种悲伤味道,甚至会有一种离别的伤感。而我父母的离婚是激烈的、张扬的,天雷勾地火的感觉。那时父亲的造纸厂已经破产了,父亲从厂长变成了无业游民,而此时的母亲早就和孙哲轩通居了。父亲“赔了夫人又折兵”,妥妥一个失败者。
我得了肺门结核之后,不但身L虚弱,而且每天要打吊瓶。那时是初春,寒冬未退,父亲每次带我去打吊瓶的时侯,都会把我裹得像个粽子,紧怕有一点风吹进来,弄得我呼吸都有点困难,然后骑着自行车,把我送到诊所里。每次医生给我扎针的时侯,我都全身绷紧,咬紧牙关,仿佛是舍生取义的烈士,父亲在旁边看着我,没有声息。打完吊瓶,医生就会在父亲面前夸我两句,说我坚强、懂事,父亲虚荣心强,好面子,听了医生对我的夸奖,也会露出记意的微笑。
我是很怕父亲的,因为他会打我。记得有一次我脱下穿了一个星期的袜子,在鼻子前闻了闻,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被父亲狠狠地打了一巴掌,那一巴掌打得我天旋地转,终生难忘。所以即使我得了肺门结核,我也不敢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那次父亲照常带我去打吊瓶,回来的路上,我发现某个诊所的橱窗里放着安神补脑液,我当时眼睛都直了,因为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安神补脑液简直就是现在的脑黄金,电视广告铺天盖地,你想不知道都不可能。父亲骑着自行车缓缓经过那个橱窗,而我的眼神就没离开过那个橱窗,直到那个橱窗消失在天的尽头。
回到家后,我一直憋着,我告诉我自已,如果向父亲要安神补脑液,父亲会打死我的。但是我就是想要,于是我嗫嚅地说:“爸爸,我想喝那家的安神补脑液。”父亲先是一愣,然后,甩开嗓门,说:“你在哪里看到的?”我想了想说:“就是回来那条街的橱窗里。”父亲扭头就走了,我望着父亲消失的背影,不知所措,一脸懵,摸摸脸,并没有火辣辣的痛感。
过了一个小时,父亲回来了,手里拿着安神补脑液。补脑液是什么滋味,我早就忘记了。不过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父爱,终生难忘。我太缺少父爱了,可能父亲给我的爱本来就太少,也可能父亲表达爱的方式我没有领会到。
我一直厌恶、贬低父亲,甚至怨恨他,因为我一直认为我的出生只是父亲迫于周围封建习俗的压力——重男轻女,才要的我。在我的印象中,我和父亲的交流太少了,我没有感受过父亲怀里的温度,我也没有感受过父亲用手指轻轻刮我鼻子的亲昵。我看到的永远是一张严肃脸,感受到的永远是一种无法接近的气场。那又矮又小的身躯里,永远都蕴含着我无法L会和理解的世界。我从来都不知道,父亲是怎么评价我的,但我想知道,即使是非常差的评价,我也想听听,可是就是听不到。这份缺失的爱,我永远也得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