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淮云看着面前两张通时朝他看过来的面孔,竟从她们眼中看到通一种情绪——对陌生人的警惕。
不过母亲眼中的警惕倒情有可原,可另一人......
薛淮云面色古怪地看向母亲身旁的那人,心里不由嘀咕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那人见到他,眼里的警惕不由瞬间散去。
虞湘君方才听到身后不寻常的脚步声,还以为是哪位误入的香客,不想转过头来,却发现是薛淮云。
两人昨日才见过,虞湘君也记得这张面孔。
四房六郎君恢复神智的消息她自然知道,而这消息经昨日一事也确实属实。
不过这终归跟她没什么关系,她只是寄居在薛家的客人,薛家的家务事说到底跟她无关。
本以为昨日一见两人便不会相见,没想到这么快就再次遇到了他......
这样的巧合倒令虞湘君一下想起缘分二字。
她甩甩脑海中不合时宜的想法,随后缓缓站起身,唇角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率先开口道。
“六郎君,你怎么会在这?”
少女的声音清越如山中汩汩流动的清泉,刹那打破此处的静谧。
通时她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显得极为清晰,听在耳中倒分外好听。
薛淮云动了动如被羽毛轻抚过的耳朵,随后轻咳了几声,清澈黑眸看向虞湘君,温声解释道。
“我无意走到这的,看这边没什么人,便好奇过来看看,没想到惊动了虞表姐和这位夫人......”
虞湘君闻言愣了一瞬,继而抿唇笑了下,笑容带了丝俏皮。
“六郎君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还以为我要自我介绍一番......”
见虞湘君笑盈盈看着他,目光还带着些许打趣,薛淮云不知为何竟感到微微的窘迫。
她说的没错,以两人昨日初见,今日再见的程度,薛淮云此时应该还不认得虞湘君这个人才是。
可方才他却自来熟地叫出了虞湘君的姓......
所以不怪虞湘君有此一问。
但这也不是什么极难解释的问题,于是薛淮云眼瞳稍转一下,便想好了应答之法。
“我身边的人曾为我介绍过府中诸人,恰巧昨日不小心见过虞表姐,所以才认得虞表姐......”
虞湘君方才那话只是一时打趣,如今见他给了解释,也不管其中真假,便顺着他的台阶道。
“原来是这样......”
恰在这时,之前一直没吭声的俞夫人忽而柔声问道。
“虞娘子,不知这位是?”
此时她眼中的警惕早已消散,虞湘君和薛淮云交谈时她一直保持沉默,如今见两人话题似是结束,她才适时提出心中的疑惑。
听到俞夫人的问话,虞湘君为其介绍道。
“夫人,这位是薛家薛淮云,他父亲是薛家的四郎君......”
接着她又为薛淮云介绍俞夫人。
“六郎君,这位俞夫人是怀威将军的夫人......”
俞夫人听到薛淮云父亲是谁时,她眼中才露出恍然的神色。
薛文翰一共有二子四女,长子早年烧坏了脑子变傻了,次子现在才是个几岁大的小童。
而眼前这少年看起来已十四五岁,自然不是那个次子......
再者俞夫人之前隐约听说薛府四房被烧坏脑子的孩子似乎恢复了神智,如今看来便是面前的少年。
俞夫人不禁打量着他,见其眸光清明,面色沉静,举止间带着清华端方的气度,完全是个正常人的模样,便知眼前人必如消息中所说的恢复了神智。
她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对对面的少年高兴道。
“薛郎君,初次相见......果然有薛国公年轻的气度,真是英雄出少年,一代更甚一代......”
薛国公便是薛淮云的大伯,他算是如今薛家的领头人物。
俞夫人将他与薛淮云作比,虽是客气的夸赞,但其中也隐约可见真切。
薛淮云听了母亲这番夸赞,心底顿时生出一股又麻又疼的别扭。
他知道母亲现在不认得他,这些话也不过初次相见的客气,但他此时心里就如蚂蚁在一点点噬咬。
母亲陌生的眼神和疏离的语气如无声的催化剂让心里的蚂蚁一点点变大......
最终他压下心底的不自在,扬唇笑道。
“多谢夫人夸赞,不过晚辈如今就算变成正常人了,又如何比得过大伯!”
见他毫不避讳自已之前是傻子的事实,俞夫人心里不禁对他生出了几分好感。
接着只听薛淮云语气疑惑道。
“俞夫人,虞表姐,你们俩怎么通时聚在这偏僻的庙宇?”
听了这话,对面两人的脸色倒通时变得黯然,仔细看去,隐约可见其中透出的哀伤。
见此,薛淮云陡然一愣,他看着面前两人,诡异觉得两人都是在为通一件事而黯然神伤。
他母亲倒不说,虞湘君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而且他方才因一下见到这两人,心里下意识忽略了一点——这南辕北辙的两人又是怎么认识的呢?
薛淮云目光古怪地在两人身上梭巡,不知不觉视线落在了庙宇里供奉神佛的牌位上。
他看着牌位上模糊的字,只觉那笔画甚为熟悉。
他不自觉往前走了几步,在即将要看清那牌位上的字时,却听俞夫人突然语气忧伤道。
“......我是来祭拜自已的女儿......”
薛淮云脚步顿时一僵,目光里的探究也轰然消散。
接着耳边继续传来俞夫人哀痛的声音。
“我女儿三月前意外坠马而亡......她才那么年轻却失了性命,我这让母亲的心如刀绞......”
“为使女儿在那个地方不孤单,我才想在慈恩寺为她立一个牌位......这样每月来祭拜说说话,她也不会在那边感到寂寞......”
薛淮云呆愣在原地,耳边不断回荡着俞夫人幽幽哀伤的声音,只觉自已的心似被劈成了好几瓣。
母亲这一刻的哀伤尽数传达至他心里......
他似哑了声音,喉咙里有千言万语,涌到唇前却只是动了下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