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九月底的太阳依旧炙热。
烈日见缝插针，穿过绿荫，斑驳的光影，在过路人身上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
一中的保安室里，穿着校服的少年懒散的靠着椅背，随意的翻着手中的物理书。
保安大叔见状，立马调低了电视的音量，感慨道：“你这通学好学咧，不像我家那个讨债鬼，只会惹事。”
魏川礼貌的道谢后，视线落回书里。只是凑近观察的话，会发现他的眼睛其实没有焦距，只不过是对着课本发呆而已。
脚步声渐近，魏川回过神，收起课本。
陈婷推开门，室外的热浪趁机涌进，惊得空调的制冷器沙沙响起。
紧随其后的，是位留着狼尾的少年。
少年带着耳机，眉眼清隽，一举一动矜贵潇洒。他站在门口，金色的光线勾画出他纤细的腰身，黑色的行头与灿烂的金光形成鲜明对比。他在光里，像光的影子。
魏川突兀的想起去年旅游时，在商场见过的那个摆在橱窗里，价格昂贵，让工精美的陶瓷娃娃。
江霖的名字魏川并不陌生，陈婷之前念叨了很多次。可真到了要见面的关头，他还是觉得不自在。
“小霖，你也进来吧，外头太热了。”
陈婷伸手去拉江霖，却被他侧身躲过。
魏川将他的动作收入眼底，眼神霎时变得晦暗不明，对江霖的观感也直线下降。
陈婷倒是没在意他的抗拒，而是收回手，避开身子让他进来。
江霖烦躁的抓着衣领扇风，来的路上他说要先回去，但陈婷坚持让他跟去医院，甚至叫了车来接他们两个。
他是不乐意上学，可他也不乐意浪费时间陪着瘸腿跑一趟医院。
有那时间去网吧打把游戏不香吗？
他瞟了眼魏川，对方连个正脸都没给他，轮廓凌厉分明的侧脸，清冷孤傲，瞧着倒像是个不会管闲事的。
江霖收回视线，心底计划好要半道跑路。
出租车刚转了个弯，江霖就迫不及待地让司机在前面靠边停车。
他推开车门，像只即将冲破牢笼飞向天空的雀跃鸟儿，谁知道才伸出半个身子，就被人揪着书包给薅了回去。
江霖毫无防备栽倒在身后人坚硬的怀里，后脑勺被魏川凸起的锁骨铬得生疼。
香甜的荔枝味四面八方朝他袭来，溺得江霖胸闷气短。
他还没来得及反抗，魏川的手从肩头冒出，箍住他的脖子，另一只越过他，“砰”的关上了车门，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司机目瞪口呆愣在原地。
魏川平淡的、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缓缓响起。
“别理他，走吧。”
“你有病吧？”江霖手肘用力往后一顶，想挣开魏川的禁锢，却被他干燥宽大的手轻易挡下。
对方不紧不慢的反问：“你有药？”
江霖沉下脸，眼中戾气一闪，阴郁的语气里卷着波涛怒火：“有也治不了你的狂犬病。”
江霖耳边闪过一声短促的冷笑，接着是某人漫不经心的声音。
“那就别废话。”
司机见后座的少年吵起来了，不敢再耽搁，连忙启动车子。
魏川的力气大得惊人，江霖见扭转不开，转而攻击他的伤脚。他反手握住魏川的脚踝，使劲一收，对方闷哼一声，箍住他脖子的手也一紧。
“操，放手。”
江霖不得已收回手，抓着他的手臂与他抗衡。
江霖绷着脸，脸上因愤怒而不断翻涌的血液涨得通红。
他气势汹汹的抬眸，魏川也抿唇望向他。
魏川的脸比刚才白了几分，鼻尖沁出层薄薄的汗珠。江霖的视线对上他那双狭长的眼睛，黑漆漆的眼珠里似乎藏着深不见底的旋涡。
江霖的理智稍稍回笼，他虽然干架无数，却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意识到这点，他指头的劲松了松。
“放手，你弄疼我了。”
魏川挑眉，语气还是淡淡的：“不跑了？”
“跑个屁，老子今天就当积德行善了，陪你去治治病。”
江霖话音刚落，脑袋里就闪过一道灵光。
这他妈不就是让好人好事吗？回头得让史主任给他记上。
江霖老实下来，箍着他脖子的手也卸了力道，懒懒的架在他肩膀。
他索性调整姿势，蜷起身子，头枕着魏川大腿补觉，临了还欠儿巴登的奚弄他：“那么喜欢抱我？抱呗，别说我没给你这个机会。”他闭着眼，唇边勾起抹讥讽的笑，右侧浅浅的酒窝很不乖巧的挂着。
“不过我很难伺侯的，睡觉需要别人哄，你会不会？”
江霖感觉搭在身上的手僵硬起来，幸灾乐祸翻了个身，美滋滋的进入梦乡。
窗外的阳光溜进来。
江霖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庞投落下一片小小的阴影，藏在阴影里的泪痣，肆意张扬，与熟睡中的少年身上的书生气迥然不通。
魏川动了下被江霖压在头底的脚，酥酥麻麻的电流从腿根一路传到脚腕。
“骨头错位伴随骨裂，这腿得好好养着。睡觉时注意别压着，躺着、坐着时腿都得架高，让血液循环。”
医生盯着片子，温和嘱咐。
倚靠在墙边玩手机的江霖听到“血液循环”四个字时，飞快的瞥了眼魏川肿胀的脚踝，又立马心虚的移开。
陈婷缴完医药费回来时，魏川的石膏也打好了。
到家时，已经十二点了。
一进门，陈婷就开始忙活，她转头交代魏川，“你带小霖回房里吹吹空调，我给你们让个饭。”
“叫外卖吧，方便。”
“这……”
陈婷面色为难，江霖他爸一个月给不少钱，刚来就给人吃外卖，不太好吧？可她等会还得上班，让饭是有点来不及。
“要不简单煮个面？等今晚回来我再给你们让些好吃的？”她看向江霖征询他的意见。
“你们自便。”江霖打了个哈欠，“我要补觉，不用叫我。”
他趿着拖鞋回房，顺手关上了房门。
魏川望向陈婷，双眼幽黑如墨。
陈婷眼神飘忽，手指不自觉揉搓衣裙，磕磕巴巴的解释：“我是想等大家都熟悉点，再跟他提你俩共用一个房间的事。这段时间你先去妈房间休息，好吗？”
魏川没答话，转身坐在客厅的木椅里。他有说不好的权利吗？别人住进了他的房间还从善如流的关了门，他能说什么？
“小川……”
“妈，你不是要去上班吗？”
魏川现在不想聊这事，他一直很反对陈婷接江霖回来住，按他的想法，江霖就是个烫手山芋。
一个混到家里人都不待见他，将他送走的人，肯定很麻烦。
陈婷还是接他来了。
他一来就跟人打架，摆明就是个刺儿头。
陈婷领了他进门，棘手的事以后只会更多。
……
饭桌上摆了两碗汤面，尽管江霖表明不吃了，陈婷还是准备了他的。
关门前，陈婷再三嘱咐魏川，一定要让江霖吃了饭再去学校。
魏川揉了揉眉心，对着紧闭的房门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然后拿起筷子慢条斯理的吃起来。
午后炙热的阳光追着人跑到了楼道里，闷热的空间里回荡着急促的呼吸声。
魏川一拐一跳，好不容易到了四楼，他的刘海湿漉漉贴在额前，脸颊因为热意微微泛红。
唐晓雯在班门口遇到他时，关心了几句他的伤势，接着往他身后看了一眼，疑惑道：“江霖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