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看向一旁的大夫:“她多久能醒?”
大夫沉重告知:“夫人身体的毒素已经在她五脏六腑间游走,何时醒来就看她的造化了。”
裴慕雨闻言,眉心微蹙,点头让暗卫送走大夫。
这一夜十分漫长。
梁念真脸色苍白,半夜更是发起高烧。
裴慕雨始终守在她的床边,浸湿的锦帕在她的额间换了一轮又一轮。
梁念真也陷进一重又一重的梦境里。
十八岁的春日宴,她第一次见到裴慕雨。
二十岁的青年帝师裴慕雨一袭红色朝服,在一棵百年梨树下弹奏《广陵散》。
琴声悠悠,撩人心弦,梁念真就这样动心。
梦境一转,是成亲后。
琴瑟和鸣并未出现,她一次次独守空房,月末例行公事般的夫妻生活。
裴慕雨就像是一块不会为她融化的坚冰。
让少女怀春的梁念真终究淡去了。
……
鸡鸣拂晓,天亮了。
病榻上的梁念真从梦中苏醒。
已经许久没有做那些成年往事的梦了,昨日裴慕雨救她时的身影和梦境中的他重叠,梁念真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只是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房间,又怅然若失。
她撑着身子下床,刚好瑶环端着早食过来。
“夫人,您怎么下床了,帝师交代过,要您好好休息。”
“裴慕雨来过?”
梁念真心口一跳,不确定地问。
“是啊,帝师照顾了您一晚上,早上才去上早朝。这会应该下早朝了。”
梁念真心念一动,仿佛有一股暖流向心口流去。
裴慕雨是在乎她的。
梁念真让瑶环赶紧替她梳洗,她想要快点见到裴慕雨。
书房。
裴慕雨正在磨墨,成堆的公文需要他亲自处理。
梁念真就在这时走进来,两人四目相对。
裴慕雨率先开口,眉眼好似都比往日温和:“你的伤需要静养,怎么下床了?”
“想见你。”梁念真直言不讳。
她并不是第一次这般大胆了,裴慕雨却还是不太适应似的咳了咳。
梁念真笑意盈盈:“我替你磨墨。”
说着,她走上前,从裴慕雨手中接过墨条,低头细细研磨起来。
窗外大好的日光漏进来,此情此景,何尝不是她向往的琴瑟和鸣?
两人难得的温馨宁静。
一上午,梁念真研墨,裴慕雨处理公务。
到了晌午,门口侍卫的声音响起:“帝师,宫里派人来传话,让您入宫一趟。”
裴慕雨起身就要走,转瞬又回身对梁念真说:“等我回来用晚膳。”
梁念真一愣,随后微笑点了点头。
看着男人的背影离开,梁念真也离开了书房,她打算去桃树下挖出那坛桃花酿和裴慕雨同饮。
可看到凌乱的书案,秀眉一蹙。
裴慕雨最讨厌东西杂乱无章,等下回来看到必然不悦。
梁念真伸手整理起来,却意外看到被压着的笺文。
她没想到裴慕雨还会保存这种东西,好奇着拿起一看。
“娶妻非裴某所愿,犯此大戒,裴某愿用一生赎清罪孽!”
用一生赎清罪孽……
短短七个字就让梁念真如遭雷击,顿时天塌地陷。
她知道成亲之时裴慕雨并不心悦于她,对这场婚姻的态度也可有可无。
可她从未想过,对裴慕雨来说,和她成亲竟是不可饶恕的罪孽!
这张笺文这样轻,在梁念真心中却好似又有千钧重。
她将笺文紧紧攥在掌心,泪如雨下。
这一夜,梁念真在成亲的院中站了一夜,裴慕雨彻夜未归。
第二日,灰蒙蒙的天空中飘起雪花,她的鬓发衣裙渐渐被风雪打湿,冰冷刺骨。
但她分不清是身体冷还是心冷。
哀莫大于心死的她,提笔写上了一句话——
“裴慕雨,你我和离后,你的罪孽便尽可消了。”
放下后,她就离开了裴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