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帝突然将御桌上的折子摔在上面,力道之大,俨然不满。
见状,娴贵妃也有眼色地止住了话。
“你。”昭帝抬手冲着楚荇指了指,揉上疲惫的眉骨,“跟父皇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今日一早在朝堂上,连雨烟举着奏折的时候,他有些后悔昨日应下这个女儿的“放肆”。
可当她跪在自己面前苍白着一张小脸,红了眼……
昭帝浅浅叹了口气。
他没注意的是,这话问完后,身边的娴贵妃跟底下的连雨烟在一瞬间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目光。
但,楚荇注意到了。
楚荇强捏了下手指,压住嘴边的笑意,继续装模作样的红眼。
“父皇明鉴,昨日儿臣出宫后去万福楼吃了顿饭,不曾想碰见驸马和安阳侯的私会。”楚荇停顿了一下,像是下定了决心,“本来他们在公主府门口闹了一出,如今儿臣已经成了京城百姓的笑话也就罢了,可安阳侯不知道怎么惹到了景王小叔,还想抓了小叔去京城府尹,小叔何时受过这等气……然后,小叔就将脾气撒在了沈子赟身上。”
从头到尾,关她屁事。
楚荇一边说完,一边在心口里跟崔谢璟这块挡箭牌表示至高的歉意。
毕竟……她笃定在父皇眼里,崔谢璟的身份是要高出她这个所谓嫡出公主不少的。
老景王陪着先帝打天下,几乎是共坐皇位的交情,他身上的功劳数都数不清,为此先帝给了他二十万的隐秘兵权和一根打龙鞭,可教训做错事的后世皇帝,甚至遇到不听话的皇帝,可直接掀龙椅上位。
这些年,老景王行事颇为低调,在京城半点波澜不起,加上他又远离京城为王妃治病,于是不少人渐渐将其遗忘在了身后。
即便如此,父皇再忌惮朝中武将十倍,也不敢有丝毫惦记老景王手里的兵权。
而崔谢璟……是老景王唯一的子嗣。
果然,楚荇此话一出,昭帝的脸色登时就有了变化。
他不自觉地往前轻探身子,“璟小子回京了?”
“是。”楚荇这回利索点头应下,“小叔昨日回的京城,就闹了这么一出,今日大概在景王府歇着呢。”
父女两人一来一往,殿中的其他两人就有些不对劲了。
娴贵妃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心里将印象中的老景王拉出来转了几圈,也只是皱了眉头。
京城中早有传言,说景王妃病死后,老景王便也跟着殉情了。
景王府……早就荒芜了。
而连雨烟的诧异更甚。
连家原本不过是京城里的一个五品小官而已,几年前被造反的明王牵扯进去后,被流放到了边关。
对景王这个头衔,她印象更浅薄。
但不知怎的,她心里隐约生了几分不安,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笼在了她的头顶上。
好在昭帝跟楚荇也仅仅是提了两句,并没有多说什么。
连雨烟跟上面的娴贵妃对视一眼,咬牙继续开口,“回皇上,当时是景王先辱骂臣在先,都怪臣一时有眼无珠,不认得景王爷,可他跟玉荇公主联合殴打朝廷重臣,是不是……”
“咳!”昭帝摆手,“他自小跟荇儿关系好,想必是看不惯你们两个,为她出口气罢了。”
此话一出,连雨烟的身子僵了僵!
看不惯他们两个!
这亲昵的话,还不如刚才对楚荇的那般严肃呢。
还不等众人说话,昭帝带了不耐,“这件事到此为止,没什么殴打朝廷重臣这一说,就当时璟儿帮荇儿打一打不老实的驸马罢了。”
沈子赟先闹出的事端,这毋庸置疑。
即便是在与公主成婚前,真计较起来的话,也免不了欺君之罪。
他对这件事当然不满,可此事闹大了涉及皇家的面子,也只能大事划小,小事化了,往儿女情长的方面靠一靠。
连雨烟再次镇住!
皇上竟然用不老实的驸马来形容子赟,来维护一个在众目睽睽之下犯错的公主。
“皇上,玉荇公主昨日已经将休夫书送到了沈家,还往沈家大门上泼了……”她急切出声。
这会儿的娴贵妃终于回过味,在宫中待了多年,如何不会看这点眼色。
大概是因着景王府的缘故,皇上根本不想处置楚荇了!
再多说下去,怕是要引起皇上的不满。
她佯装将手砸在了桌子角上,痛呼出声,“哎呦。”
连雨烟的话戛然而止。
“皇上,臣妾的手……”
娴贵妃正要抬起手冲着昭帝撒娇,就见不知何时出去了的洪九进来了,冲着上面打了个千。
洪九笑眯眯道,“皇上,萧家诸位女眷皆已安然无恙被送回了萧府,还有,景小王爷在养心殿门口求见,说是想念皇上,来给皇上请安呢。”
此话一出。
除了下令的昭帝以外,其他人,包括楚荇在内,皆是露出了惊诧的目光。
“洪九公公,您是说,外祖母和舅母们已经回萧府了?”楚荇也忍不住了。
这事她还真不知道。
甚至今日进宫的路上,洪九都没跟她透漏一字半句。
不管怎样,楚荇只觉得心里还是散了口气,她将微微颤着的手收回宽大的袖口中,转过身子立刻冲着上面的父皇叩了个头。
“多谢父皇恩典。”她倒是喊的真心实意。
昭帝端坐在高高的龙椅上,将底下女儿的反应尽收眼底,心里再次宽慰不少。
只是想到萧家在边关军中的威望,他依旧严厉道,“虽说朕让女眷们回府听候发落,可并不代表萧家就没有了通敌叛国之嫌。”
楚荇眼里含着泪点头,嘴角笑靥如花,“是,多谢父皇。”
没人注意到,旁边的连雨烟的脸色又惊又疑,她下意识地看向龙椅旁边的娴贵妃。
娴贵妃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在袖口下,她青葱般的手指早就掐出了血痕,连呼吸都减缓了几分。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得不脸上挂笑,“咱们皇上心宽仁厚,是最疼爱公主的,日后公主可要学着你六妹妹一样,多进宫给皇上请安,千万别像以往那般骄纵着脾性了。”
楚荇轻撇了她一眼,心底冷笑呵呵。
她抬头,“父皇,小叔还在外面等着呢。”
话音刚落下,就听外面有脚步声进来,紧接着,男子抱怨的动静清晰可闻。
养心殿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弟弟许久不回京城,皇兄都不疼弟弟了。”崔谢璟吊儿郎当地在楚荇身边站定,拱手行礼,“见过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