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二公子回到姜府,听下人说,姜尚书已经从官署忙完回来了。
他敲了敲书房的门,这才推门进去。
带着些凉意的春风涌进静谧的书房,吹散了香炉里点的线香,空气中闻得到淡淡的檀香的味道。
“打算去翰林院还是外放?”姜尚书站在书案后,正在描摹一幅画像,姜浔进来,他头都没抬一下。
姜浔回头关上门:“爹,你知道的,我对入朝没兴趣。我来找你,是有别的事。”
姜尚书这才抬起眼睛看他,似是有些疑惑:“怎么?”
姜浔犹豫了一下,还是道:“爹,今日是姜令芷回门......您应该知道吧。”
“知道。”姜尚书放下手中的画,似乎是在等他往下讲。
姜浔也不知道自己想来说什么。
爹爹摆明了不会管姜令芷,他还偏偏要来这一趟,可他又实在无法视而不见。
“萧国公府欺人太甚,让她换亲嫁给萧景弋,他明明都......”
姜浔想起姜令芷那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傻样儿,一咬牙道:“她从小在乡下长大,没什么见识,萧家给点好处,她就什么都应下了。爹,这事儿您真的不管吗?”
他说得小心翼翼的,很怕提起姜令芷,会让爹爹想起娘亲的死,让爹爹伤心难过。
但姜尚书倒是十分平静,他只是又拿起画像,边看边道:“人进了萧国公府的大门,那便是萧家的家事,我怎么管?”
“可她到底也是爹的女儿啊!”姜浔心口一滞,想起了姜令芷有些可怜地说想吃糖葫芦的语气,他低声道:“爹,我觉得......您这样,是不是对她不公平。”
姜尚书冷冷的:“若是有选择的话,我宁愿从未有过这个女儿!”
“可她也是没得选——”姜浔还想说什么,门突然又被推开了。
姜令鸢手上端着托盘,像是没看见父子俩之间涌动的暗流似的,一脸乖巧:“爹爹,二哥,春日干燥,我炖了些梨汤,端来给你们喝。”
姜浔这才猛然惊觉,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竟然为了姜令芷那个丫头,差点跟爹爹争执起来。
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他抿了抿唇角,冲着姜令鸢勉强笑了笑:“多谢妹妹,只是我现在没胃口。”
说完就快速出了书房。
姜令鸢忙把食盒放下,转头冲着姜尚书道:“爹爹,我去看看二哥。
“嗯。”
姜令鸢匆匆追出去:“二哥,二哥,你等等呀!”
姜浔顿住脚步,回头冲着她温声道:“鸢儿,二哥想自己出去走走,你不必担心。”
“二哥你这是怎么了?”
姜令鸢抓着他的衣角满脸担忧:“好好的,怎么送了姐姐一趟,回来就跟爹爹吵架了?是不是姐姐后悔了,所以想让你去求爹出面再把亲事换回来?二哥,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没关系的,我不嫁萧宴了,我去求爹爹,我只希望你和爹爹不要吵架......”
姜浔一下子就心软了:“鸢儿你别多想,没有这回事。”
看着令鸢这样患得患失还要顾全大局的懂事模样,姜浔又觉得自己真是脑子有问题。
姜令芷她不论出于什么原因,终究是自己决定换亲嫁给萧景弋的,不管以后过什么日子,都该她自己受着,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更别说,自己已经给了她银子做补偿了!
令鸢和萧宴本就两情相悦,如今这样有情人终成眷属,多好的事!
“你就安心等着萧家来下聘,”姜浔缓和了语气,脸上也挂起了笑意:“我和爹爹争吵,是因为他总想让我入朝,但你知道的,我只对经商有兴趣,一心想打理好我母亲留下的产业。”
姜令鸢这才点点头:“爹爹也是为了兄长的前程着想嘛,看你考过了进士,经商实在屈才了。”
“嗯,二哥知道。”姜浔又笑笑:“好了,你回去吧,我出去走走。”
姜令鸢乖巧地点点头:“好,二哥早些回来。”
姜浔摆摆手,沿着抄手游廊远去了。
姜令鸢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阴鸷。
她死死地攥紧手中的帕子,二哥在骗她!
她方才隐约听到了,二哥是为了姜令芷那个贱人在和父亲争吵。
也不知道姜令芷那个贱人,给二哥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二哥才见她一面,就心疼上她了。
说不准,说不准就是自己猜的那样......姜令芷她后悔嫁那个短命鬼了,要求着二哥和父亲出面,让萧家把亲事换回来!
不,这绝对不可以!
姜令鸢越想越沉不住气,心思一转,她拎着裙摆便奔去了楚氏院里。
“阿娘!”
姜令鸢红着一双眼扑进楚氏怀里:“你快给我想想法子,姜令芷那个贱婢只怕是后悔换亲了,我可怎么办呀?”
“这不可能!”
楚氏嗓音尖锐,立刻便否定道:“那可是国公府,儿孙的婚事岂能如此儿戏?鸢儿,你切记,你有了萧宴的孩子,国公府早晚会来提亲的!你且在府里安心等着,别胡思乱想的。”
姜令鸢咬了咬唇,半点没有放心的意思:“可是咱们赌不起!若是我不能嫁给萧宴,咱们母女俩往后就再没有出头之日了。”
楚氏想想也是,她是个没有子嗣的续弦,令鸢又是个养女,国公府已经是能攀上的最好前程了!
事到如今,萧家也只是将人送回来,扔下一句择日便会来提亲,便没了动静。
谁知道萧家的择日到底是择到哪一日了?
万一这择着择着,那位昏迷不醒的萧四爷再死一次,办丧守孝再来一次,这又得等到猴年马月去?
萧家能拖得起,令鸢的肚子也等不起了呀!
楚氏拉着姜令鸢的手,有些为难道:“你爹性情淡漠,肯定不会去萧家催问的,你那病秧子祖母,咱们也指望不上,你娘我就更不用说了,娘家中落魄无权无势......”
姜令鸢自然知道,一切前程都需得靠自己。
她垂眸沉思片刻,忽然她眼睛亮了亮:“阿娘,那咱们干脆就把我和萧宴的事儿再给宣扬出去!这事闹大了,我就不信国公府还能坐的住!”
“你小点声!”楚氏吓了一跳,赶紧去捂她的嘴:“你是不是傻?这事好不容易才压下去,你若是再传扬开,名声可就保不住了,往后还怎么做人啊?”
姜令鸢却越想越觉得可行,她双眸灼热:“阿娘,这都不要紧,等我嫁进国公府,做了长孙嫡妻,谁还敢在背后指手画脚的?”
楚氏沉默一阵,最终也被她说服了:“那好,阿娘这便着人去安排。”
姜令鸢认真道:“茶楼酒肆那些说书的,走街串巷的货郎,还有城隍庙那里的乞丐窝,都传一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