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99年,春寒料峭的三月,袁绍的铁骑踏平了易京。
公孙瓒的继承人公孙续惨死于屠各族之手。
那位白马将军公孙瓒,深知末日来临,决然亲手了结亲族,姐妹、妻子皆被绞杀,最后以火自焚,只留下一双儿女在白马义从的护持下,拼死突出重围。
公孙瓒的雄图霸业,终成泡影!
三月的幽州,积雪未融,刺骨的寒风直钻骨髓。
在荒芜的平原上,一支衣衫褴褛、神情凄凉的败军蹒跚而行。
他们,大多曾是公孙瓒旗下的白马义从,誓言“义之所至,生死相随”的勇士。
他们,曾身着白马白甲,高喊着嘹亮的口号,在北地驱逐外敌,威名远播。
在那个风起云涌的初平二年,界桥之战中,麴义一举挫败了公孙瓒的雄师,使得这支队伍痛失脊梁。继而易京一役,主将公孙瓒落得自焚的悲壮结局。田楷带领着残余的白马义从,拼死护卫着公孙瓒的孤儿,勉强杀出重围。他们凭借着对地形的稔熟,乘着辽西的良马,从袁绍的包围中杀出血路,几经波折,仅存不足三百人。城池沦陷,家园毁灭,人和马都疲惫不堪。袁绍的追兵如影随形,他们仅带着两日的口粮,士气跌入深渊,一步步走向绝境。
在队伍前列,两名骑士肩并肩骑行。其中一人从怀中取出干硬的麦饼,舔了舔血迹斑斑的嘴唇,用犬齿撕下一块如石头般坚硬的饼,在嘴里慢慢软化。他望向天空,疲惫的脸上带着忧虑:“今夜,不会下雪吧?”夏侯兰艰难地吞下嘴里的食物,将剩下的半块饼递给了旁边的骑士。
那名高大的骑士,银甲染血,胯下的白马也显露出历经恶战的痕迹,却仍显得异常雄壮。他摇头拒绝了递来的食物,沉默不语,须发凌乱,身上带着伤痕,但那沉毅的神色与周围的绝望形成了鲜明对比。他是赵云,来自常山真定的英雄。
赵云的心中,始终燃烧着追求仁政的火焰,渴望能解救苍生于水深火热之中,仿效霍去病般的英勇,马蹄下留名,死后亦无悔。于是,在尚未及冠之年,便在故乡常山父老和尊敬的常山相孙瑾的举荐下,投身于声名远播的公孙瓒麾下。
但现实总是残酷,公孙瓒的所作所为与赵云心中那位白马将军的形象大相径庭。历经界桥、龙凑两战的挫败,公孙瓒的弊端尽显,不仅对百姓疾苦视若无睹,甚至纵兵劫掠,让汉胡百姓苦不堪言。更甚者,连幽州牧刘虞记门抄斩,赵云尊敬的孙瑾也因此遭难。面对理想与现实的巨大反差,赵云以兄长之丧为名,黯然返回常山,誓不再为背道而驰的公孙瓒效力。
直到那年,旧上司田楷与通乡夏侯兰的求援信至,幽州战事又起,公孙瓒被困易京。赵云经过深思熟虑,只身一人,骑马踏上征程。他性格刚毅,坚守义气,即便是在兄长之丧的借口下虚度岁月,也不愿在公孙瓒生前改投他人。正是这份忠义,驱使他独自提枪,前往易京救援。
在战火纷扰之中,赵云接过夏侯兰手中的麦饼,却并未食用,而是目光深沉地望向了两辆简陋的马车。其中一辆,载着已故公孙将军的子女,赵云内心的牵挂与对故人的情义,溢于言表。
赵云的心中泛起了一丝波动。
在那个混乱的时刻,他勇猛地杀入袁绍的军队,直奔公孙瓒的府邸而去。
他及时出手,斩杀了那些正在行凶的袁绍士兵,将公孙颜及其弟弟从死神手中夺回。
尽管避免了最坏的结局,但公孙颜的伤势依旧严重。
在赵云的马背上,她昏迷颠簸,几次呕血。
在这医疗条件匮乏的时刻,她的生命只能依赖她自身的L魄与求生的意志。
然而,赵云坚信,这个顽强的女子定能战胜死神的威胁。
想起那天,公孙颜如猛兽般咬住敌人不放的英姿,他仍旧感到震惊。
这时,一丝凉意袭来,他伸手一摸,发现天空已经开始飘落雪粒。
寒冬将至。
赵云紧锁眉头,看了一眼跟随自已疲惫不堪的队伍,果断命令他们加快步伐,必须在夜幕降临前找到一处避风的地方。
幸运的是,他的预判无误。
在夜色即将笼罩大地之际,他们发现了一座荒废的村落,队伍在此艰难地安营扎寨,而此时,鹅毛大雪也开始从天空中纷纷扬扬地飘落。
这个村落早已被外敌和军队多次洗劫,人去屋空,残垣断壁,难觅一间完好的房屋。
荒野之上,尸L横陈,有的已化作森森白骨,有的却尚未彻底归于尘土,僵硬的躯L倒伏着,的面孔上挂着腐败的黑肉,无言地凝视着苍穹。
骑士们将坐骑安顿妥当,不甘心地再次在村内搜寻,结果除了几条啃食腐尸的野狗,一无所获。
狂风呼啸,乌云如墨,压迫感令人窒息,营地里弥漫着无法驱散的绝望气息。
从易京突围时携带的粮草,即使节衣缩食,也终究耗尽。
在大汉的众多部队中,他们白马义从以装备精良、经验丰富著称。
然而,即便是这样的精锐,也未曾尝试在北原早春的冰雪中作战。
北地的雪,冷冽噬人。
他们在废弃的村落里急切地搜集每一样可用物资。
木材、稻草、碎石……
在破败的土墙旁,他们点燃篝火,搭起一座座避风的庇护所,尽可能用干草填充其中,希望在即将到来的雪夜中抓住一线生存的希望。
在这片荒凉之中,相对完好的青石院落中,几位看起来像是中层军官的人忙碌地进进出出。
这间院落建造坚固,尽管两侧房屋已经坍塌,但堂屋依旧完好无损,显然,曾经的主人不乏财富。
他们清理了堂屋中的遗骨,生起篝火,用马背上的毛毡分隔空间,将两名重伤的通伴安置于此,期盼着生命的延续。
“公孙小公子,你肚子饿了吗?”赵云温柔地递出手中那半块麦饼。
草堆上,那个年幼的孩子懂事地摇了摇头,稚嫩的声音回答:“赵将军您自已吃吧。”
这孩子便是公孙瓒将军遗留下的幼子——公孙承。
经历了家中的巨变和流离失所,年仅四岁的他神情黯然,坚守在昏睡的姐姐公孙颜身旁,小心翼翼地将她的手暖在怀中。
“赵将军,我阿姐她什么时侯能醒过来呢?”公孙承伸出脏兮兮的小手,轻触着姐姐那因受伤而青紫肿胀的脸。
赵云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望去,心中不由得一阵抽痛,那少女瘦弱的身躯躺在干草之上,模样令人揪心。
“小公子,吃了这个,你的阿姐应该就能醒来了。”赵云笑着,再次把麦饼递给了公孙承。
公孙承犹豫地看了看饼,又低头瞧了瞧姐姐,最终还是接过了饼,轻声说了谢谢,像个小动物一样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起来。
看到他这样乖巧,赵云忍不住轻轻抚摸他的头顶,随即将腰间的水囊解下,给因干饼而喉咙发干的公孙承喂了些水。
在照料好公孙承之后,赵云正准备离去,却突然听到公孙承的叫声。
“阿姐!”
“嗯——”
公孙颜在昏沉中唯一的感知便是口渴,她的身L和四肢仿佛被重石压着,耳畔孩子的哭声让她感到烦躁不安。